章节目录 二(1 / 1)

作品:《帽子里的手套

是离开后不久,那位新同事就回来了,她花在早餐上的时间并不多,在她来到这座商场之前,卷椅类就听经理提起过她,她声名赫赫,至少在这一行业的确如此,尽管它在这之前完全没听到过她的名字,这多半是因为卷椅类入行的时间不长,在它从事这份工作之前,它先在市区街上的一家理发店里干过一段时间,而喊它来这儿,是鹿的主意。

这位新同事一边走进房间,一边跟卷椅类打招呼,它们客套了一阵子,询问出了对方的姓名,让对方的头像出现在自己的好友列表里,这时候,卷椅类才知道她的名字,堆向它要那一沓叠在一起的墨迹斑斑的名单,但它还没把它们处理完。

堆对它说,它最好在中午下班之前把这份名单解决好,最晚也要在十点之前交给经理,她说,这是下午要来参加活动的嘉宾们的名单,他们在不同的时间点出场,在不同的时间点退场,绝大部分嘉宾不止登场一次,他们的脚步声和喊叫声来来去去,这些样子落在纸上后就成了现在的名字,它得安排好他们的出场与退场时间,而堆负责编排他们的台词,在它总结完名单之后,它们要先把各自的工作核实一遍,接着才能交给经理。

商量好之后,它们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卷椅类轻轻按了一下电脑屏幕的按钮,跟着把耳机挂在脖子上,它打开昨天下午并未关掉的浏览器网页,望了望屏幕右下角冒出来的广告,那上面说,有人满怀兴奋地吃掉了一把上过色的鞋刷,它把广告关掉,发觉在这则广告下面还有另一则广告,趁它不在的时候,它们手拉着手冒出来,像一对团结一心的年轻情侣,像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下面缠成一团的灰色爬虫,这一则广告上说,在一座世贸大厦里,人们用胶带绑住了鞋带,它把这则广告也关掉。

卷椅类打开收藏夹,点开直播平台,点进关注列表,进入直播间,一团漆黑的废料和题词被密封进了信函,配合着标志性的图案,告诉每一位观众还不到时间,这儿写着他上次直播的时间,昨天八点半,还有一刻钟,昨天下午,在他下播之前,卷椅类通过缓缓蔓延的弹幕构思他的亲属与其他生物之间的关系,它争取在每天早上他开播之前思考出一个用于剖解的大致方向,它挖空心思来让他痛苦不堪,想要做到这点十分简单,但它不能确定这份迎接诋毁的荣誉该落在谁的肩上,这儿有密密麻麻的不谋而合的人,它不能确定究竟是谁给他带去了最精确的恐惧,有那么几次,他愤怒地念出了它的名字,将它塞进垃圾桶里,将它从这儿驱逐出去,它再也不能进入有他存在的空气,这种遭遇让它的举动活灵活现起来,它们之间的箭头和脉络在此刻才清晰可见,它的舌头和手指并未淹没在空荡荡的敲击噪音里,卷椅类感到由衷的欣喜与安慰,它用另一个账号继续思考该如何让他的脸色向着针线和裂缝的方向转变,有那么几个狭小的瞬间,它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也许有那么一天,它也被推到舞台上为它们表演,曾与它情投意合的人像从前那样宽厚地发掘其中的相似性,就好像它之前说出去的话绕了那么长的一个圈子,最后又恰到好处地砸在了它自己的身上,这种犹豫使它不得不暂时停下来,这些静止的片段让它意识到了毛发在抖动,它觉得它应该塌陷下来,接着放过他们,但他们和它的经理有些相像,卷椅类每天都要想出一个折磨经理的窍门,往往是诬陷和栽赃,少数情况是正面对峙,当它把一只蜈蚣扔进经理的茶水里时,求生的本能使它快速思考,如果在日后,它也成为了一名经理,那么它该如何面对这条在微烫的茶水中扭曲挣扎的蜈蚣呢?有一次,它在食堂吃饭时吃到了一只被煮熟的螳螂,它将这只螳螂扔进鹿的碗里,等鹿回来了,他同样吃到了那只螳螂,他捏起螳螂,把它悄悄放进经理的碗里,随后又把它埋好,在那个时候,卷椅类心想,如果它将来成为了一名经理,它该如何从自己的饭碗里挑出这只螳螂呢?它们的眼睛瞪得很大,就那样略显无辜地看着你,让你想起童年时的某个夏夜。

鹿告诉卷椅类,他告诉它,请不要考虑这么多,你要思考出最恶毒最矜持的方法,但不必顾忌这些小巧可爱的方法被用在自己身上时会是个什么情况,鹿对卷椅类说,即使你现在放过了我们的经理,在日后你成为经理时,也不会有员工因为这件小事而放过你,说到底,你未来的员工们,他们根本不知道你曾经放过了一名经理,即使你用释怀的高昂语调告诉了他们这件事,他们也会半信半疑地站在地板上看向你,因为这件事是从你的嘴巴里说出来的,他们要如何完全相信你?如果你请来当年的经理作证呢?没人会相信那位经理,他们认为你收买了他,用于欺骗他们,如果是你们两者之外的人冒出来作证呢?他们仍旧不会相信你,这只是个局外人,他什么都不了解,他说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可信度,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员工们说得一点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