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有些累了，詹姆斯没再继续发狂，而是安静下来。面对李振的逼问，他其实有些犹豫了。

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文明区，他也曾有过幻想外星人，变种人，失落的外星殖民地这样的故事。可随着时间推移，周围的人都在告诉自己，他们就是银河中的唯一智慧物种，是高级的，文明的，体面的人。他只好试着去相信，等到了成年之后，他也就习惯了这样的说辞，并且深信不疑。

因为人类是唯一智慧物种，所以文明区里的人类不会有外部威胁，所以没有向外探索必要，也正因为如此，人类是目前发现的唯一智慧物种。这样的循环论证，是星际时代大多数普通人的思想钢印。

但是手心传来的温暖还在继续，詹姆斯有些不知所措。具体是为什么而不知所措就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是因为自己是错的吗？怎么可能！是因为感觉对不起身边的鲁巴人沙曼达吗？绝不，我不会和野蛮人交朋友，詹姆斯暗暗自付道。

“既然你这么厌恶我，那我便走罢，我要放手了。”沙曼达突然说道，随即詹姆斯感觉手上力道一松，他下意识张开手掌又用力握紧，下一秒，他再也忍不住强迫自己睁开眼。

时间仿佛静止了，詹姆斯愣了一会儿说道：“真美，大概是吧，没什么……”詹姆斯布满血丝的眼睛呆呆地望向右手被牵动的方向，似乎却没有聚焦。“没什么？”李振追问道。

“唉，我是说没什么区别……我错了。”詹姆斯叹了口气说道，手中的力道一松，紧接着传来一阵慌乱的跑步声，看来沙曼达跑出了病房。“你真的能看见了？”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突然开口，伸手在詹姆斯略显浑浊的眼珠前晃了两下疑惑道，后者能感受到那只大手移动时带起的风。

“哼，勉强吧。比一开始好些了。虽然只能隔着一层雾一样去看，去想。说到底，有些东西，不能光用眼睛去看，更要用心。毕竟……”詹姆斯还没说完，就听到李振附和着，一起说道：“真相不是触手可得的东西。”

许久，病房里传出一阵爽朗和释然地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在李振等人看望詹姆斯的同时，项天明三人正哼哧哼哧卯足了劲儿往联邦边境赶。如果是普通飞行员，直接向财团边境和联邦边境管理局报备，然后一脚油门跃迁出境，途径至暗日星系，再前往联邦边境接受检查就可以了。

但项天明等人却不能这样做，一是因为三人现在是财团全国通缉的重犯，二是因为财团边境线外重要的中立歇脚点至暗日星系中，联邦和财团舰队的摩擦日渐升级，眼看着就是要擦枪走火，干起来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已经很少有飞行员敢冒险走这条航线，生怕在过路途中，被突然正式开打的双方当成目标，打得灰都不剩。

所以，在万般无奈之下，项天明在临行前已经提前向李振和艾尔伯特打探过消息，得到了一条只有飞盟探明的航线，一头是财团的创世星系，另一头则是联邦边境星系哈欣。

这段旅程足足有上百光年，相当于是沿着独立星系靠银河中心的那一侧绕了一个大圈，摸到联邦的右侧边境上，对于项天明来说，这的确要算第一次货真价实的长距离航行。至于之前从奥尼尔太空港到至暗日再到创世星系的航程实际上要短一些，因为在长期的摩擦中，财团和联邦都很默契地把不少独立星系纳入自己的囊中，导致双方边境实际上都有一个突出部，从星图上看，几乎要把独立星系群从中间拦腰截断，而至暗日星系就在这两个突出部中间。

“我去，还有多少跳啊，项哥？我快，呕~”小A话还没说完就又开始犯恶心，抱着个垃圾桶吐得不行。没办法，路程太长，必须高强度进行超空间跃迁，一天下来，小A和李斯特都有些吃不消了，就连一向对超空间有抵抗力的项天明也时不时有些头晕。

“再坚持坚持，马上脱出超空间，就好了。”项天明断断续续地说道，随后狠下心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连续快二十个小时的赶路，已经让他很疲惫了，好多次他直接睡死在驾驶位上，幸好有波波耶娃及时把他叫醒。甚至有一次，他跃迁脱出超空间后只是眯了下眼睛，等波波耶娃把他叫醒的时候，白星号已经要越过警戒轨道高度，一头扎进本地主恒星的光球层了。光是想想，项天明都觉得头皮发麻，隐隐后怕。

“十、九、八、七、六、五……”波波耶娃开始倒计时，项天明能看到包裹着白星号的淡蓝色能量护盾正因为超空间和普通宇宙空间的融合摩擦而闪烁。超空间的特征之一，五彩斑斓的鱼眼星空背景也正慢慢变淡，那是超空间逐渐回归普通宇宙的表现。

“三、二、一！超空间跃迁结束，跃迁引擎冷却中，需要……六百秒。”波波耶娃向项天明汇报道。“减速，锚定停船，引擎保持预热状态。”项天明说道，然后深呼吸一口气，晃晃悠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向货舱走去。

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味儿，食物过度发酵后的 味道，机油味和莫名的香味混合在一起，项天明差点没晕过去。

“不开了，累死我了，休息！”项天明看着面前吐得筋疲力尽的两人喊道，小A和李斯特抬头看了一眼项天明，后者有气无力地骂道：“真踏马遭罪，遇上你我真是倒霉。”

“我都不想跑过去问玛德琳和霍特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了，我真想吐他们身上。”小A吐完恨恨地说道，项天明苦笑一声说道：“就像李振常说的，真相毕竟不是触手可得……呕……”

小A连忙把自己抱着的垃圾桶递给项天明，后者立马哇的一声吐出来，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一个惨笑。而穿过货舱门，越过驾驶舱座椅，在仪表台上，波波耶娃的状态显示器正一闪一闪，随着声音而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