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迷航之人14

学士死了，在他们意识到鲟鱼存在着某种问题以后。可是为什么在卷轴中，学士没有将自己食用鲟鱼的原因写进去，是什么东西在引导着他冒着死亡的风险也要尝试那条鲟鱼，他在死之前又经历了什么？

从另一方面想，或许学士根本没有去尝试鲟鱼，卷轴中的故事戛然而止也并非因为他的死亡，关于之后发生的所有一切不过是后人的无限遐想。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海怪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至少在学士的记叙中没有关于它的具体描写——可它制造出来的恐惧与绝望，以及到最后降临死亡，都教人有种窒息的感觉。船员们仿佛处在一个随时会有人刺出一剑的幽暗密室之中。

“那个海怪……人们称呼它为什么？”罗萨的胸口有些闷，但好奇心依旧驱使着他追问道。

坦克雷德摇摇头，回道：“无人知晓，亦不可道说。‘凡心中所想，某日便会成真’这是远航的船员们常说的一句话，它原本的含义是关于梦想的追逐，然而用在海怪上却也再贴切不过。”

“凡心中所想，某日便会成真。”往后的日子中罗萨牢牢地将这句话记在心里。然而关于不可名状、不可道说的海怪，他却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象。即便当他真的在一艘远航船上当上了一个水手，第一次踏上北上统一王国的航程，他的脑海中依然留存着在这个晚上坦克雷德告诉他的故事。

只是往后的数十年，直到成为商人，罗萨在风暴海上经历了无数的风暴与滔天巨浪；见识过那浓重漆黑的阴云与墨黑的海水连成一片，闪电在云翳中游走，雷鸣在海面回荡；也目睹过巨大的航船折断桅杆，触礁沉船的悲剧。然而却始终没有碰到过年少时听过的如同深渊巨口的海怪。

慢慢地，他将这个故事当成了一则趣闻轶事。又渐渐地，他开始将这个故事封存于心底，然后遗忘。

从回忆回到现实，雨点拍打脸颊的触觉变得清晰，雨水自眉骨滴落将视线遮挡，但罗萨依旧能看到拉沃伊船长站在他面前滔滔不绝，期间还时不时将混带着雨水的唾沫从口中吐出的样子。

我该不该把海怪的故事告诉他？罗萨犹疑不定。当他再次将目光从船长身上转移开时，霍地发现洛拉克在老船长身后的不远处，正一边拖拽锚链一边偷偷地打量他们。

是了，我不该将事情弄得更糟，若是没有出现食物短缺，也没有这诡异的鲑鱼出现的情况下，我或许可以给船员们讲讲这个恐怖故事，这定会吓得他们不敢走出舱室，但过一段时间后笑容便会再次回到他们脸上。然而眼下所有人都在处于恐慌与半饥饿的状态之中，再用海怪去吓唬他们，这无异于火上添油，恐惧会让他们像崩塌的雪山一样，瞬间崩溃。届时“胖小姐号”上就会重蹈“岬角之鹰号”上的覆辙，发生互相厮杀的惨事。

“船长阁下。”罗萨将目光收回，说道，“我们得把这条鲑鱼放归大海，我们不应该……”

老船长瞠目结舌地望着罗萨，他的眼神似乎在说：“你疯了吧。”但他实际上说的则是：“大人，船上的小伙们眼下正在挨饿，这是我们好不容易得到的食物，这是潮汐与风暴之神的馈赠，你难道忘了吗？”

“我没有忘。”我没有忘记那些桨手看我时的眼神，若是眼神能伤人，那么此刻的自己已然被千刀万剐。罗萨是“胖小姐号”的主人，可拉沃伊船长才是船上做出决定与发号施令的人，而且要进行食物分配也是他们共同的决定，结果所有人都将仇恨转向了我。“但是这并非潮汐与风暴之神的馈赠，而是，而是……”

不，住口，他心中的一个声音制止道。“当它没有出现过。”他再次开口说话，“把它——”

一袭冷冽的白色光柱从天而降，笔直地投映在了漆黑浑浊而又平静的海面之上。被光照耀的那片海面顿时如沸水般翻腾，随后卷起了一根水柱，宛若一条巨蟒游弋升空。

“快看，是光！”甲板上的船员们停下了手上的工作，齐刷刷地望向那道光柱。他们纷纷发出惊叫，更有人为之雀跃欢呼。拉沃伊船长则倒抽了一口气，接着便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那是光，从云隙间透射出来的阳光，真的是这样吗？没等罗萨深究，光束已经开始向着远海移动，而原本在光束中澎湃沸腾的海水却并未消失，而是凝结成了一条刚硬的参天冰柱。

船上所有的欢呼声都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沉默。即便再愚蠢的人都知道，这种现象已经超乎自然的规律，必定是某种诡秘力量在作祟。

罗萨听到了某个船员的低吟，他在向神灵祈祷：“潮汐与风暴之神啊，请庇佑海上之人。”随后更多的船员加入其中，他们在积水的甲板上跪下，向着那光束远去的方向朝拜。

拉沃伊船长怔怔地望着远去的光束，然后一步一步缓慢地朝船舷走去。等到罗萨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一条脚跨过了船舷栏杆，正准备将另外一条腿也跨过去。

他想跳入风暴海中？没有时间给罗萨思考，他当即便窜了出去，同时伸手去抓老船长的手臂。“不，”罗萨不知道拉沃伊为什么会有如此的举动，他大声喊叫为的是将其从某种无意识的状态中唤醒，“不。停下，拉沃伊。”

拉沃伊没有听到他的喊叫声，甲板上所有的船员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正在下的这场大雨将世间所有的声音都抹去，似乎那道远去的光束才是这个世界最珍贵、最吸引人的事物。老船长低头盯着被船激起的波浪，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一时闪过的念头，便让拉沃伊纵身浩瀚渺茫的风暴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