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章81下:诏令空行长袖舞,恩情难报走东西(1 / 1)

作品:《残唐五代第一部:王风委蔓草

到襄阳歇了一宿,皮日休本意还要往薤山望望僧彻和尚,驿中杂役却鹿门山“郭汾阳”那伙贼年前窜到了武当山一带,薤山承恩寺的香火早绝了!这也是岂有此理,尽撵着师父祸害!也只得作罢,继续南行。

年前郑准辞归,说是思念父母,皮日休心知是因为阿萝这个丫头,却也没有相留,念他回去也没个生业,便多予了钱,让他往自己竟陵祖茔买几亩田,接了爷娘一起给他守着,继续读书。一个月后便收到了书子,说事情都办妥了云云。车马到了竟陵,他也没使人先去支会,使腾文规往城中寺庙请和尚往祖茔做法事,海鸥往城中凶肆购买所需丧葬仪物。自己就载了亡女的小棺木,骑马慢慢过去了。

据说那二十亩田买得很好,就在天门山脚下,离城大概十来里远近。一路走去,知了声噪,花树繁盛,溪边偶伏童稚,田间时着飞鸟。稻子早收了,也不知收获如何,税赋如何!走在这祖祖辈辈生息的土地上,皮日休是既感到亲切,又感到生疏,甚至还有些悲凉。他的爷娘就在前头的山上,他的女孩儿就躺在后面的马车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能不怆然涕下么?

到了信中所说之处,正转着头寻着,忽然就听到几个儿童参差的读书声:“大化之精,孕之曰人。大纯之灵,形之曰心。心由是君,身由是臣。中既龃龉,外乃纷纶…”皮日休心中一喜,忙寻过去。只见三四个黄口孩儿坐在溪渠边踢着水,边诵边笑。皮日休欢喜喊道:“小儿,这些话是谁教的来?”小儿们听了这一喊,回头一看,惊跳起来,手里竟都抓了石块。皮日休笑着下了马,念道:“手持乱柄,足践祸门。舜为天子,舜不得尊。其不尊者——哎,后句是什?”一个小子眼睛一翻道:“其不尊者,与心为臣!”皮日休大笑起来,他真是欢喜,简直就忍不得要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小子,这话可是一个唤做郑准的所教?”

“哎!你怎知道?”

“狗官,不准说我们先生的名字!”

这小子说完,一块石头已扔了过来,扔完就跑,其他的也跟着跑。皮日休流矢道:“别跑!我是你们先生的先生,你们念的话还是我写的!”落在最后的一个小子听了便站住了,其他的也渐渐站住了,却没有过来,甚至都还只是半扭着头,保持着跑的姿势。

皮日休笑道:“小子,我真是你先生的先生,我姓皮,你们念的话叫作《心箴》,是不是?郑先生没说过他的先生在长安做官么?翰林学士,文曲星!”小子目光变得亲切起来。皮日休过去拍了拍他的头额道:“走,带老先生去见小先生!”小子却哭了,前边的也一齐哭了起来。皮日休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了什大恶事,细问才知,郑准给捆到县衙去了。

皮日休便问郑准他爷,领着去寻。郑十老子一见到皮日休便似见了活菩萨一样,又拜又哭又诉。原来也是为了征税的事,所由人吏粗横,坐到家中要酒肉管待,又要额外征收。郑准性直,将出王法圣人来,因此被捆索到县里去了。皮日休听了道:“老哥,不急,我到了他便没事了!”县中不比州中,故乡不比他乡,这事容易得多的。郑十安了心,流矢过来牵了马。腾氏几个才下车在屋里坐下不久,腾文规和海鸥便一齐回来了。皮日休当即写了一封书子,拿了一匹绢,使两人将了往县衙中去取人。

到了掌灯时分,果然三人都回来了,绢没敢收,那县令还回了封书子,书中万般致歉,只说不知有这事。又说要来拜谒,又说在衙中备下了清酒,又说相望于水次,好话废话说了一箩筐。

郑准虽然挨了打,幸是没有其他大碍。磕头起来便说年前往坟上扫祭时,遇着了皮日休的一个从沔阳过来的从兄弟,完了又说起这一年的收成,赧着脸拜在地上道:“弟子愚拙,惰心惰力,仓空瓮空,请先生责罚!”皮日休呵呵一笑,道:“平安,这是什话,为师是累你父子看守先人之冢非是买田课租!你没荒废功课,还教授了弟子,便足以快吾之心!”郑十摆上酒饭,师徒闲话到三更才散了。

第二日忙了一天,在颂经铙钹声中皮日休将女孩儿葬在了父母身边。到了晚上,皮日休在床上对腾氏说要将阿萝许给郑准。腾氏却另有打算,自去年生产至今,她自觉身体愈发弱了,以后若养不下孩儿,到时丈夫免不得再娶,后来的要养下孩儿,她便难安!可这人要是阿萝,那就与自己养下的一般!只是这番话她也不好说出来,只道:“这也得那丫头肯!我问问她再说吧。”

却不想阿萝白日里早瞅机会抓着了郑准,她大大方方地道:“官人怜你,开口求便有的!你我做了一对,我家小姐也逾发肯看顾你。你又有了学问,到了润州,将来依托官人谋个赚钱的职事,不是合合美美的一条道儿?”郑准看她逾发疯势了,只低着头不吭声,袖子上的手一松开,他一溜烟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