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做一团的凤翔军看到郭子仪带领着十几个将领与监军走向那面纛旗，所有人的心立刻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都知道片刻过后，就能知晓他们最终命运如何的答案。

因此场面比先前还要安静，就连伤兵都停止了痛苦的呻吟，目光紧紧地盯着郭子仪等人的背影。

“半年多不见，罗郡王可还安好？”

离着罗一还有几十步远，郭子仪就率先从马上跳下来，先是云淡风轻地打了个招呼，随后笑吟吟地指着辽东军道：“郡王麾下的健儿是不是列阵的方向反了，该是马头朝着那边吧。”

“我一直都很好，但是看到你这样领兵，立刻变得很不好。”

冷声应了一句，罗一也从马上跳了下来，并且大步流星走到郭子仪身前，抬腿就踹了过去，“不用在这跟我打哈哈。

朔方军上下那么信任你，结果你却把他们往死路上带。

你知不知道我若是来得晚了，今日全国最精锐的将士都将拼光！”

“郡王火气有些大。”

笑眯眯的拍了拍甲胄上留下的脚印，郭子仪对罗一挑眉道：“身为武人，护国那是本分。

战死疆场更是行有意义，何来带着他们送死这一说。

倒是罗郡王该给我等一个解释才对。

辽东军为何站了叛军那一边，又为何将刀口冲了我们这些袍泽这一边。”

罗一翻了一眼郭子仪，目光又扫了扫对面的凤翔大军，冷哼一声迈步向前走去。

最前边的凤翔军将士见状，下意识的连连后退。

看到对面的军卒脸上带着惶恐接连后退，使得大军更加拥挤，罗一停下了脚步，“我都不怕你们对我动手，你们在害怕什么？”

顿了顿，罗一将面甲周开，并且一把推开护过来的亲卫，对着凤翔军的将士继续吼道：“怕我下令将你们全都屠戮？

可不管是西军还是北军，只要不曾伤害百姓，我可动手打杀过一人？

若是真想将你们全都屠戮殆尽，现在你们还能安稳的站在此处听我说话？”

抬手环指眼前的军卒，罗一略微激动道：“我与天下的袍泽都有过命的交情，虽然是你们自己说的奉承话，可我却一直都在当真！

既然是过命交情的袍泽，我如何能把刀对着你们！

辽东或者说是我，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们其实都该知道是什么原因。

是他李家硬逼着我走上这条路！

我不走，或是向后退，三十万的辽东军将士，今后都要遭受到清洗与打压！

说句矫情的，为了袍泽我没法再退，也没法再忍让。”

稍稍停顿了一下，等这番话能够传到后边，罗一转身指向身后，“你们郭帅问我为何马头冲着你们，那是因为河北的这帮家伙与你们一样，曾经也在拿命挡着外族的侵扰。

他们挥刀南下，是受了蛊惑以及为了给自己要个公道。

如今已经迷途知返，不想再无意义的打杀下去，只能投靠我这个被逼着走上这条路的人。

与你们说这些，不是在为他们开脱，而是要告诉你们，河北这帮家伙我都能容得下，难道还容不下你们？”

深呼吸了几下，罗一咬咬牙径直走到凤翔军最前阵列的几面大旗前才停下脚步。

目光环视了一周近在咫尺的军卒，罗一伸手接过一面绣着唐字的大旗，“身为大唐边军，护唐是你们的职责！

你们用性命担负与完成起了这个职责，对得起百姓们的供养！也对得起那一身铁甲！

方才的搏命拼杀，更证明了你们的勇气与勇武！

可河北的那帮家伙与你们一样，曾经也是最为精锐的边军。

方才的大战如果持续下去，你们与河北的那帮家伙没几个人能够得活！

我率领辽东军围过来，你们更是没有半分胜算。

不夸张的说，在我眼中你们全都是死人。”

看到最前的军卒听到他们都是死人，面色骤然变得苍白，罗一将大旗抛给身旁战战兢兢的亲卫，摆着手大笑道：“不要想得差了，我的意思是你们已经死过了一次。

护着李家的使命你们完成，接下来是继续尽边军的职责，还是尽百姓的职责，由你们自己选。

不管选择哪个，我都可以对你们保证，我们曾经是这面大旗下的袍泽，现在与今后依然还是！

既然是袍泽，那就永远不会将刀子对着自己人！”

罗一的说辞既有蛊惑性，又算是一种大赦，并且只带着几队亲卫亲自走到阵列之前也给了凤翔军极大的信任。

当这些言辞从前传到后，全军上下再抑制不住劫后余生的欣喜与对罗一的感激纷纷狂呼了起来。

罗一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后，微笑着对大军接连挥舞了一阵手臂，迈步折返回郭子仪的身旁。

郭子仪听着麾下的大军发出震天的欢呼声，脸色复杂的看向罗一道：“你把事情做得有些太绝了。”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里边的衣衫已经全都被冷汗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