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雷鸣(1 / 2)
作品:《钢铁火药和施法者》清晨,信使飞马入城。
不等到中午,坏消息已经传遍钢堡。
想象中的“索林根州登高一呼,其他自治州云集响应”的场面没有出现,倒是索林根代表惊觉自己成了少数派。
仓促反击的钢堡以一州之力,同早有准备的上议院掰手腕,战况可谓惨不忍睹。不仅未能推翻禁运令,反被亲联省代表乘势在众议院也将禁运令三呼通过,使禁运令成为板上钉钉的正式法律。
在蒙塔共和国的政治体系中,上议院的作用就是钳制蒙塔本土派势力。虽然上议院仅拥有不完整的立法职能,但它同时掌握绝对的否决权力。
从禁运令成为正式法律那一刻起,除非重写蒙塔共和国宪法或是把上议院血洗一遍,否则再无将其取缔的可能。
正午时分,铁手盖斯贝格第一个派人暗中登门拜访格拉纳希男爵夫妇。
紧跟着,其他锻炉主人也纷纷示好、服软、放低姿态。一整个下午,上门送信的各家仆人、信使往来不绝。
傍晚时分,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湖畔石楼下。双眼红肿、头发蓬乱、神色颓废的[恩斯特·富勒]从车上走了下来。
温特斯把富勒领进小客厅,示意卡曼和卫士离开。
他礼貌地给富勒倒了半杯酒,直接使用通用语说:“看起来你很需要一点这个,富勒先生。”
富勒不客气地拿起酒杯一口气喝光,垂着头,自言自语:“我原本是打算接受您的出价的,阁下,我原本是打算接受的啊!可是我突然想到,我的货现在可能连您最开始的出价都不值了。好手段啊,阁下,好手段……”
温特斯静静听完富勒的发泄,又给富勒续了一点酒。
“可是您知道吗?”富勒抬头看向男爵,醉眼惺忪地说:“这笔大生意,最赚的不是您,最赚的可不是您呀!”
温特斯轻轻皱眉,恢复笔挺的坐姿,等待富勒继续往下说。
年近四十的恩斯特·富勒,此刻就像是知道谁家和谁家的大人睡到一起的小孩——嘴角洋溢着神秘兮兮的笑容,使劲探出上半身,鬼鬼祟祟朝着温特斯招手,要后者附耳过来。
温特斯笑了一下,配合地略微前倾身体。
“这笔买卖。”富勒压低声音:“最赚的还是咱们钢堡人。”
说完,富勒用力一拍大腿,大哭又大笑:“咱们钢堡人!”
温特斯冷静的陈述事实:“你喝醉了,富勒先生。”
“没错!我是喝醉了。”富勒喷着酒气,口齿不清但无比认真地纠正男爵:“可我的脑子还……还很清醒!”
“请你先回府休息,有事明天再谈不迟。”温特斯敲了敲扶手,两名卫士推开房门走进客厅。
温特斯转头看向窗帘:“送富勒先生回家。”
“不行!”富勒猛地站起身,摇摇晃晃找回平衡,大声嚷嚷道:“我今天就得告诉您!我还没说完话呐!”
温特斯点点头,只待一声令下就要拿下眼前这放肆醉汉的卫士又退回门外。
“您买到的,也就是点枪管、剑条。”富勒含混不清地嘟哝着,使劲挥舞手臂,问温特斯:“可您知不知道咱们钢堡人要买什么?”
“买什么?”温特斯挑眉。
富勒舔了舔嘴唇,弯下腰,用微弱的声音吐出一个词:“锻炉”。
说完,他嘿嘿直笑,得意洋洋地问温特斯:“不懂了吧?是锻炉,哈!”
越是笑,富勒的眼睛就越红,他脚下一个趔趄,重重扑倒在小几旁边。
温特斯站起身,一只手就把白白胖胖的富勒拎了起来,像放置一件物品似的放到长椅上。
刚刚还在傻笑的富勒,忽然嚎啕大哭,他拼命捶打长椅、捶打自己的胸口、撕扯自己的头发:“他们要锻炉!他们要我祖父的锻炉!他们要我父亲的锻炉!他们要拿走我家族的锻炉……”
目睹中年男人在自己面前崩溃,温特斯克制地没有流露出任何同情或轻蔑。
一直等到富勒的情绪稍微平静,温特斯才拍了拍富勒的肩膀,递给后者一方手帕。
“到底怎么回事?”温特斯问。
富勒哽咽着回答:“他们要清算我。”
“谁要清算你?”温特斯问。
富勒的眼眶红了,他咬牙切齿地说出一个个名字:“盖斯贝格、维茨勒本、赫林、奥多夫……德高望重的绅士们!可敬的诸位先生!他们从其他人手里买走我的债务,转头就逼着我还债!还不上……”
说到最后,富勒再次失声痛哭:“还不上就要让我破产!就要收走我的锻炉!”
温特斯冷静克制地听着,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铁手盖斯贝格采取的策略就是安娜早些时候主动提供给他们的。
……
仔细查验过中小型军械工坊的收支情况后,纳瓦雷女士发现:大部分钢堡小型作坊都目前都极度缺乏现金。
他们订购原材料、支付酬劳时,以金币和银币约定价格。
甚至因为帕拉图内战爆发后,军械的售价一路上升,原料、加工以及薪酬成本也水涨船高。
但在另一方面,中小型军械作坊账面资产的主要形式却是火枪、盔甲、铅锭、刀剑等现货军械。
债务是固定的,资产却是浮动的。一旦军械价格暴跌,中小型作坊很容易陷入“无力偿还债务——强制清算——现物冲抵也不足以偿还欠债——破产”的死局。
尤其是眼下,禁运法令在众议院三呼通过踩灭了最后的希望,根本就没人会购买军械。如果运作得力,小作坊库存的火枪、盔甲、刀剑在账面可以变得一文不值。
危机也是机遇,每一次危机都是一次重新洗牌的机会。像钢堡这种已经装满鱼的池塘,其结果必然是毫无抵抗风险能力的小鱼纷纷出局,大鱼趁机兼并扩张——或是彼此厮杀。
纳瓦雷女士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踏入钢堡这汪池塘,她只是找到一个最合适的发力点,在大鱼背后轻轻推了一把,驱使着大鱼去吞食小鱼。
收购债务、游说法庭、运作清算……做这些事情,谁能比钢堡本地的大工坊主们更有力?
……
温特斯注视着哭得伤心欲绝的富勒先生。
按照安娜与铁手等人的约定,温特斯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他只需要不购买小作坊主们的军械,等待后者纷纷破产。
到那时,铁手等人拿走锻炉,温特斯则可以用“低廉到白送一般”的价格买走小作坊主们库存的军械。
温特斯问:“盖斯贝格是塞尔维特议员的人,维茨勒本是伍珀市长的人,他们怎么会联合在一起?”Μ.
“在锻炉面前。”富勒抹掉眼泪,恨恨地说:“政治算个屁!”
“塞尔维特议员和伍珀市长没有制止?”
“在锻炉面前,议员算个屁!市长又算个屁!他们全都是一伙的!”
温特斯沉默片刻,问:“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呢?买下你的全部存货?”
“不,不,您帮不了我了,男爵阁下。就算你买下我的所有的货,也抵不上我的债。我不是来求您帮忙的,不是。”富勒又一次泣不成声:“我只是太难受了,太痛苦了,我没有人可以说,我不知道能和谁说,还能和谁说……”
温特斯起身离开,没过多久拿回另一方干净的手帕递给富勒。
“买下你所有的货也抵不上你的债?”温特斯问。
谷</span>富勒擦点眼泪,用力的擤了下鼻涕,惨笑着问:“您知道我祖父怎样做生意吗?”
“不知道。”
富勒醉醺醺地比划:“简单,太阳没出来的时候,他就在锻炉边干活,一直干到天黑。挣的钱,只花很少一部分在自己和家人身上,其他都攒着。一直攒,一直攒,一直攒到他能买得起一座锻炉。富勒家的第一座锻炉就是这么来的。您知道我父亲怎么做生意吗?”
“不知道。”
“和我祖父一样,干活、攒钱、干活、攒钱,攒了一辈子,最后买下第二座锻炉。”
温特斯轻轻点头,表示赞许和认同。
“但是!”富勒话锋一转,声音高得像是在发怒:“那都是他们那个时候的事情。攒钱,买锻炉——那是他们才能做到的事。现在已经不行了!早就不行了!锻炉已经不是靠勤劳工作、一枚一枚银币积蓄就能买的了。过去一个铁匠老老实实干一辈子就能买一座锻炉,现在呢?钢堡现在有多少铁匠挂靠在别人家的工坊里做活?有多少铁匠一辈子也没有自己的锻炉?”
温特斯默默地听着,不置可否。
可富勒还没有说完,他狠狠一砸桌子,猛地站起身,夸张地挥舞胳膊:“那套攒钱再扩张的想法,早就行不通了!富勒工坊想做大,只能借钱、只能举债,只能拿别人的钱去拼!去搏!去赌!”
“可是你赌输了。”温特斯轻声说。
富勒的音量和情绪骤然跌落,他整个人也跌坐回长椅。他捂着脸,没过多时,呜呜的哭声从指缝传出:“输了,我输了,愿赌服输……可我好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啊。”
这时,敲门声响起。
卡曼走进客厅,无视泪人似的富勒,径直走到温特斯身旁,俯身耳语:“你又有客人来了。”
“谁?”温特斯大大方方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