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牵线木偶(1 / 2)

作品:《钢铁火药和施法者

安娜·纳瓦雷能清晰地听见心脏的跳动声,那声音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她不禁担忧被餐桌另一侧的利奥先生察觉。

坏东西的“突然袭击”并未提前和她商量,所以此时此刻,或许她才是餐桌上最惊讶的那个人。

但她还是竭力保持克制,表现得与温特斯态度一致。

安娜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她感到惊慌和不安,甚至还有点气恼:“他……我可还没答应他呢!”

然而在内心深处,一种名为期待的情绪不可抑制地漾起波浪。

安娜屏住呼吸,等待利奥先生的答复。

利奥放下汤匙,坐正身体,诚恳而又公式化地回答:“婚姻是大事,有礼仪和流程。蒙塔涅先生,如果您想迎娶纳瓦雷小姐,应当先由您的长辈出面与纳瓦雷夫人协商。至于我?我不能代表纳瓦雷夫人的态度。”

“这不难。”温特斯早有预案,他长舒一口气:“塞尔维亚蒂将军了解也尊重我的意愿,他会祝福我和安娜的。至于缔结婚约之类的程序,可以由我的姨母出面,我这就给她写信。”

听到温特斯乐观的计划,利奥的嘴角浮现出一缕苦笑,他摇了摇头。

温特斯不解,还想继续追问。可是他没有开口,因为他发现安娜的脸色突然间变得苍白。

他下意识握住安娜的手,微弱的反馈从掌心传回——安娜也握住了他的手。

“利奥先生。”安娜的声音有些颤抖:“请问纳瓦雷夫人在哪里?”

“在海蓝。”

“请允许我再问一个问题,安娜·纳瓦雷在哪里?”

“您是明知故问,安娜小姐。”利奥微笑地回答:“当然也在海蓝。”

温特斯感觉安娜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身躯变得摇摇欲坠。他下意识想起身越过桌子抱住安娜,但是安娜转瞬间已经恢复如常。

“请不要再打哑谜了。”温特斯压着怒意质问利奥先生:“安娜难道不就坐在您面前。”

“您说笑了,蒙塔涅先生。”利奥不紧不慢地回答:“我可以用性命担保,安娜·纳瓦雷小姐此时此刻不会出现在除海蓝以外的任何地方。准确点说,她在圣米耶女子修道院——还有凯瑟琳小姐,她也在。”

利奥先生说到一半时,温特斯已经大致明白了纳瓦雷夫人的态度。

回想记忆中那位夫人和蔼可亲的形象,温特斯方才发觉到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安娜的母亲。

他担心地望向安娜,纳瓦雷夫人的强硬与冷酷超乎想象,温特斯自责没有提前和安娜商量最坏的情况会是什么样。

安娜也望着温特斯,用眼神在说“别担心,我没事”。

利奥深深叹了口气,虽然早有准备,但是真的到了摊牌的时候,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安娜小姐,蒙塔涅先生。”利奥轻咳了一声,诚恳地注视着两人:“请问我能否以私人立场——不是纳瓦雷商行的合伙人,只是安娜小姐的半个叔叔以及您的半个朋友——说几句话吗?”

“怎么会只是半个朋友?”温特斯握着安娜的手:“您请说。”

温特斯不敢太用力,怕捏疼安娜;又想尽可能地握紧,因为想给安娜哪怕最微小的支撑。

“从海蓝出发的时候,夫人只委托我做一件事。”利奥斟酌着词句,尽可能不刺激到安娜:“那就是将凯瑟琳小姐带回海蓝。”

虽然利奥说得很委婉,但是传达的信息再明确无误:纳瓦雷夫人只要凯瑟琳回去,至于安娜,甚至没有被提及。

温特斯心一沉,从利奥先生之前的表述来看,纳瓦雷夫人没有要求利奥先生将安娜带回海蓝,并不意味着纳瓦雷夫人默许安娜留在他身边。恰恰相反,漠视才是最严厉的惩罚。

利奥考虑再三,决定还是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

利奥看向安娜,尽可能放缓语气:“安娜小姐。”

安娜也看着利奥先生,示意她在听。

“继续留在铁峰郡的话。”利奥一字一句地说:“您可以是安娜·蒙塔涅,您可以是安娜·塞尔维亚蒂,您可以是任何人,但您不会再是安娜·纳瓦雷。安娜·纳瓦雷将会是圣米耶修道院里那位放弃一切世俗权利的修女。”

安娜一边听着,一边微微点头,神情之平静令温特斯都感到有些不安。

“可是即使您回到海蓝,夫人会作何反应……我同样不知道。您可能还是纳瓦雷家族的女继承人,也可能被送进修道院,还可能被直接安排嫁人。”利奥沉默良久,无可奈何地说:“您真的让夫人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她……她甚至没有一次提到您。”

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

“谢谢,利奥叔叔。”安娜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温特斯很不安,安娜越是镇定,温特斯越是不安。

温特斯还想继续询问利奥先生的时候,安娜已经在催促两人开动了。

“请您尝尝这道卤牛肚。”她浅笑着递过餐盘:“我已经尽可能按照海蓝的做法还原,但是因为少几样调料,所以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卤牛肚]的材料是牛皱胃,这道菜源自百花城,本是纺织工人们钟爱的美食。牛下水属于被嫌弃的食材,因此价格很便宜,普通的雇工也能买得起。

传入海蓝以后,卤牛皱胃迅速俘获了码头工人的胃。所以依照不成文的划分方式,卤牛皱胃是一道“码头菜”。温特斯没去联省上学前隔三岔五溜到本威家蹭吃,卤牛肚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

难得安娜亲自下厨做海蓝菜,可惜温特斯实在没有心情享用。

晚餐在沉闷的氛围中结束,温特斯不知道该说什么,利奥先生也失去了平日里妙语连珠的本领。

只有安娜还在履行着女主人的职责:维持谈话氛围、给客人介绍餐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利奥没有久留,简单动了几下餐具便匆匆告辞。

温特斯和安娜一路送利奥先生走出单身军官寓所的大院,比起情绪有些不自然的男主人,女主人全程保持着礼貌和矜持。

目视利奥先生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温特斯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了。

他抱住安娜,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说:“看来,你妈妈是把你送给我了。”

可是下一刻,温特斯再也说不出什么俏皮话了,因为安娜已经泣不成声。

“妈妈怎么能这样?”安娜哭得伤心至极。

……

……

听见客人走了,凯瑟琳和斯佳丽悄悄溜进餐厅。

凯瑟琳扫了一眼餐桌,笃定地说:“看来气氛不太好。”

“你怎么知道?”斯佳丽反问。

“看看盘子不就知道了?”凯瑟琳拿起餐刀戳了戳盘子里的鱼:“都没怎么动。”

“不吃别碰。”斯佳丽打了一下凯瑟琳的手,她很是惋惜:“真浪费,我去端给卫兵。”

就在这个时候,温特斯搀扶着几乎站不稳的安娜走回寓所。

凯瑟琳听到安娜的哭声,急忙冲出餐厅查看。

“发生了什么?”凯瑟琳吃惊地站在门口,瞪起眼睛怒视温特斯:“你欺负她了?”

安娜听到妹妹的声音,猛地扑进妹妹怀里,伤心大哭。

安娜突如其来的反常举动令凯瑟琳惊讶又害怕,她僵硬地抱住姐姐,轻轻拍着安娜的后背:“好啦,没事啦……怎么啦?”

“妈妈。”安娜的眼泪打湿了妹妹的头发:“妈妈怎么能这样?”

……

……

五分钟以后,温特斯住处的客厅。

安娜已经不再继续无法控制的大哭,但还在小声抽泣着。

“到底怎么了?”凯瑟琳抱着姐姐坐在软椅上,狐疑地看着温特斯:“妈妈威胁安娜了?”

温特斯一个人坐在对面,叹了口气:“更坏,纳瓦雷夫人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