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交锋(1 / 2)
作品:《钢铁火药和施法者》稀疏的星辰在拂晓的蓝灰色天空中闪烁,灰白色的雾气在大角河上翻滚盘旋。
若是没有人类的存在,这一切不过是初冬时分的寻常清晨。
但是宁静的景象下杀机四伏。
“啵。”
“啵。”
如同鱼尾拍水的划桨声在河面回荡。
俄而,一张羊皮筏子从浓雾中显露出轮廓,然后是第二张、第三张……
这些羊皮筏子很小,每张仅能载五六人。
五六人之中,两人满头大汗地划着桨。剩余几人则手持角弓跪坐,下半身动也不敢动地四处张望着。
每个人的脸上和眼里都糅杂着恐惧、兴奋和贪婪。
没有烽火、没有喊杀声、也没有箭矢和铅弹,八张羊皮筏没有遭受任何抵抗,顺顺利利渡过大角河,正式踏入铁峰郡、狼屯镇境内。
“甘泉!成功了!”一名年轻的赫德人[石箭]难掩喜色,压着嗓音对另一名年轻的赫德人说:“两腿人没发现你我!”
被称为[甘泉]的年轻赫德人脸上有一道贯穿鼻梁的刀疤,他压着嗓音呵斥出声者:“闭嘴!”
前者立刻不再说话。
甘泉走到另一名老赫德人身旁,附耳下令:“秃尾!清点人数。吹号,让剩下的人过来。”
脸上沟壑纵横的老赫德人[秃尾]点点头,摸出一枚鹿骨笛,搭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呜呦……呜呦……”
秃尾吹奏的声音如同鹿鸣,响动不大,但是穿透力很强。
河对岸,另一名年轻的赫德人[青马]正在焦急地等待。
突然,青马听见有鹿鸣声从浓雾后传来,便得知甘泉等人已经成功渡河。
“赶马入水!”青马立刻跑着、喊着命令奴隶和属民:“赶马入水!”
马群动了起来,两百多匹马仅仅小步慢走,那轰隆的声音也别想藏住。
“快呀!快呀!”青马用刀鞘狠狠抽打慢吞吞的奴隶和属民,三角眼凶光毕露:“别叫马饮水!赶它们走!马不是盐做的,化不了!快走!奸猾懒鬼!”
初冬的河水冷彻骨髓,马儿拥挤在一起,不情不愿地走入冰凉的河水中。
赫德人吆喝着,挥动长鞭驱赶马群。
马群的首领——一匹浅红色、白鼻梁的大块头儿马子率先游了起来。
儿马子不是第一次游泳。
大角河的河水冲击着它的结实身躯,儿马子则拼命呼吸着,胸膛撑得比平时还要大,身体漂浮在水中,脖子和脊背露在水面上。
其余马匹跟在首领身后,分开水流,慢慢地往前踱步,直至四蹄踩不到河床,便开始蹬踏着划水。
十几名赫德人分乘三张皮筏,跟在马群后面。人人手上都拿着套马杆和套马索,以备万一。
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一匹白额老马气力不够,游着游着忽然失去平衡。
白额老马的身躯不受控制地放了横,它脱离了马群,被河水裹挟着冲向下游。
皮筏上的赫德人紧忙抛出套马索,然而变故发生的太快,白额老马转眼间已经消失在浓雾中。
青马气急败坏,三角眼中怒火熊熊燃烧:“瞎眼的蠢材!别往前划!让马群斜顶着水流洑水!别叫水把马冲走!”
下游不远处,刚才过河的八张羊皮筏子又划了回来。往返过程中这八张筏子不可避免地往下游漂流了数百米。
白额老马正好从他们面前漂过,但是马儿已经不行了。
划桨的赫德人无言地看着白额老马在幽暗的河水中沉浮。
第一趟运人,第二趟运马,第三趟运马鞍、武器、盔甲,第四趟、第五趟还是运人。
整整折腾五次,才把百十来名骑手、两百多匹马从大角河西岸运到东岸。
这支特尔敦部百夫队的首领是“赫勒灰”,意为甘泉。
三角眼的青马和另一名年轻人[石箭]是甘泉的“伴当”,也就是这个微型部落的脱产武士。
其他人都是甘泉的属民和奴隶,例如老奴隶[秃尾],甘泉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便被甘泉的爷爷赐给甘泉。
论血统,甘泉的身世显赫。他的烤火者的大伯父的孙子,也就是烤火者的堂侄。
但是论实力,甘泉手上东拼西凑也不过百十来骑、两百多匹马,而且部下有老有少,战力十分寒酸。
对于赫德人而言,做先锋是一项极高的荣誉,照例可以多分战利品。所以按照常理来说,不管怎样也轮不到甘泉打头阵。
可谁让甘泉是烤火者的血亲?
烤火者照顾这个没分到什么财产的侄儿,让甘泉做了先锋之一,并且把甘泉的行军路线安排在大角河上游。
铲子港夜战后的第二日,甘泉便带着他的百夫队悄无声息抵达了下铁峰郡的边界。
从大角河上游横渡的难度,比起铲子湖下游要容易的多。
甘泉先是寻到一处水流平缓的位置,随即连夜准备皮囊和木筏,于翌日清晨借着浓雾掩护,成功强渡界河。
甘泉是特尔敦部第一个率部成建制渡过界河的“图鲁科塔”——他暂时还不知道这一点。
[注:图鲁科塔大致相当于百夫长]
相比铲子湖下游那次失败的突袭,甘泉的渡河过程简直顺利到出奇,帕拉图人甚至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狂喜之后,深深的疑惑随之而来。
甘泉、青马、石箭和老奴隶秃尾不得不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还用得着想吗?”青马急不可耐地嚷道:“烤火者命你我劫掠村庄,分散两腿人的兵力。马上鞍、弓上弦,见两腿人便杀不就行了么?”
老奴隶秃尾声音沙哑地反驳:“青马,那你可知道哪里有两腿人的村庄?你又可知两腿人的军队在何地?你我会不会一头撞上?”
青马被问得哑口无言。
帕拉图人整整压制赫德诸部三十年,对于帕拉图内部的情况,赫德人两眼一抹黑。
这三十年来,赫德人了解帕拉图内情的唯一渠道就是通过走私商队打探消息。
然而大多数走私商队都有帕拉图显贵背景,给出的情报也是半真半假。
甘泉只知道他所在之处是两腿人地盘最偏远的一处“草场”,至于草场上有多少人口、多少村子、多少城镇,他一无所知。
“用不着担心那么多!害怕狼咬人,难道就不打围子?”甘泉舔着牙齿,眼中凶光闪动:“你我可是先锋,烤火者命令你我把声势搞得大大的。派人去给烤火者送信,告诉他,你我已经过河。你我撒开网,先找到两腿人的营盘再说。”
见那颜已经下令,秃尾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甘泉一面命人去给烤火者送信,一面命人藏好羊皮筏,带领百余名骑手向着有人烟的地方疾驰而去。
战场区域一旦扩大到数百公里的长宽,各支部队独立决策的能力就变得至关紧要。
而这一点,恰好是赫德诸部的强项。
……
甘泉毫发无伤从大角河上游横渡,进入下铁峰郡的同时。
另一名特尔敦那颜“塔尔台[胖子]”也在从大角河下游渡河,进入中铁峰郡。
塔尔台是烤火者正娶妻子的亲族,按照路线,他需要在大角河下游、铲子港上游渡河。
通用语中所谓的“路线”,赫德人称为“札撒黑”。在赫德语中,札撒黑同时也有“军令”、“法令”、“命令”的词义。
由此可知,对于赫德人而言,[路线]和[军命]本就是一个词,路线和准时也是赫德人军事行动中最为重要的概念。
大首领定好路线之后,所有小首领都必须严格按照路线行动。
未经允许偏离路线的行为将会遭到严惩,逾期不至也会被严惩。
之所以会有这种军事习俗,是因为赫德人的围猎传统。在围猎过程中,任何一支小部队偏离路线都会导致猎物冲出包围。
因而在长达一个月甚至三个月的围猎中,各部队必须严格按照路线行进。
赫德人是这样打猎的,也是这样打仗的。
烤火者给他的先锋官们指定了渡河区域,那科塔们便要在指定的区域渡河,因为别的区域是其他科塔的“路线”。
赫德诸部没有帕拉图常备军伐木为桥的工程能力,甚至懂如何搭建浮桥的人才都不多。
所以胖子塔尔台的渡河方式与甘泉大同小异:先是一小队弓手借着浓雾抵达东岸,占据一处“登陆场”。
然后皮筏返回西岸,再去载更多的人。
区别只在于胖子塔尔台更加谨慎、更有经验、手上的兵力也更多。
这次出兵胖子塔尔台带出三支百人队,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青壮儿郎。
第一次渡河,胖子塔尔台在大角河两岸拉起两条皮索。
通过牢牢固定在两岸的皮索,羊皮筏子就可以拉着皮索过河而不至于被冲向下游。
第一次渡河花得时间有点多,第二次渡河便很快。
太阳升起,雾气渐渐散去的时候,羊皮筏已经往返两次。
贴身奴隶“察罕[白]”恭敬地向塔尔台报告:“那颜,对岸已经有百十名儿郎了。”
塔尔台因生得胖而得名,这不是什么好名字,塔尔台平日也最恨别人叫他“胖子”,所以他的伴当、属民、奴隶当面都称他为“那颜[首领]”。
“放出哨兵了吗?”
“放出去了。”
“可!”塔尔台捋着软鞭下令:“送马群过去吧。”
“嘿哈。”察罕按胸行礼,便准备离开。
“不!先别送!”胖子塔尔台眯起眼睛,双眼几乎变成一条缝:“先送十匹过去,放轻骑出去,看看更远一点地方的情况。”
“嘿哈。”
于是十匹马送过去了,又耽误一些时间。
东岸的特尔敦人来不及给马备鞍,直接骑在光溜溜的马背上,放马而去。
没等马蹄声走远。逐渐变得淡薄的雾气后面突然响起一声令人胆寒的战吼:“[通用语]拔剑!”
仿佛有成百上千的男人同时在咆哮:“Uukhai!”
“有埋伏!蠢货!哨兵该死!”胖子塔尔台大骂不止:“把儿郎撤回来。”
为时已晚,河对岸接连响起两声沉闷的炮响,尖锐的军号声穿透薄雾,响彻大角河两岸。
一连长塔马斯跃出田埂,提着猎猪矛冲在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