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78章 事变(下)(1 / 2)

作品:《公主谋之祸乱江山

顾家被诬后,顾景岚从大牢里回来,因着他素日里和善待人,名望不错,牢中狱卒倒是没有为难他。

顾家被抄,顾景岚便暂时安顿在了江府。但顾景岚入住江府不到三日,忽而病倒。起初是染了风寒的模样,江执那时还请了郎中为顾景岚诊脉,郎中开了一副药,只说郁结于心,风寒入体,无甚大碍。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顾景岚每日汤药不断,身子骨却愈发弱了起来。

从那时开始,顾偲便起了疑心。她亲自为顾景岚熬药,每日也服侍其左右,奈何顾景岚还是一病不起,过了半月有余便撒手人寰了。

那一段时间,是顾偲生平最灰暗的时刻,江执纳了小妾,据说那妾室是烟花女子,顾偲见过那女子几面,的确生的极为妩媚,妖娆不可方物。可那小妾过门没有几日,她的眼睛……便瞎了。

她不是没有听到婢女闲谈,她们都说她的眼睛是被小妾毒瞎,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碗带着剧毒的汤,是江执亲手喂到她的嘴里。

他说他不想杀她,可她疑心太重了,他逼不得已……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以绝后患。

顾景岚还未过世之前,顾偲的确着人查过江执,那时也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后来顾景岚过世,顾偲更是倾尽一切,只为弄明白,整件事中,江执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她查到了江执早年入匪窝的事情,但她那时没有手段,无依无靠,只好暂时将此隐忍下来。

顾偲本打算寻个机会与江执同归于尽,但这机会还没有寻到,她自己便已然遭了江执的毒手。

回想起那时江执如何情意绵绵,说着不忍……顾偲便觉五脏六腑,每一处都泛着恶心。

她对江执的那份情意,早在她父兄惨死的那一刻,消散殆尽。她素来敢爱敢恨,要么爱入骨髓,要么恨入骨髓。而她如今对江执,便就是恨,彻彻底底的恨。

她如今之所以还苟活着,便是望着有朝一日……杀了江执,为父兄报仇,为顾家雪耻!

扶苏看着顾偲,看着她坚韧而又柔弱的模样,心中不知何时,也掀起一抹五味杂陈之意。

但这抹情绪转瞬即逝,眼前的景象忽然暗沉下来,四周仿佛陷入黑暗,让人看不见一丝光亮。

幽深处,食梦兽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现在知道……我要你帮我做什么了吗?”

扶苏淡淡问:“你要我……杀了江执?”

“不,江执已然死了。”黑暗处,食梦兽再次幻化人形,出现在扶苏的眼前。

只是这一次,她的脸容全然变了模样,与方才所见的清秀女子不同,此时的她妩媚艳丽,不可方物。

她缓缓走了过来,继续说道:“这是五十年前的旧事,江执也早就死在了顾笙的手中……”

“那你要我做什么?”扶苏微笑,那神色却明显是洞悉了其中意思:“莫不是……让顾笙忘记顾偲这段往事?”

食梦兽被‘饲养’,显然这背后是有主子的,而顾笙……就是她的主!

“不错,国师果然聪慧。”她幽幽笑了笑,一张芙蓉面容,下一刻竟是与燕蒹葭一模一样:“顾偲死了,服毒自尽。她死在了顾笙最爱她的年纪,成了顾笙一生的执念。后来啊……”

扶苏接着她的话,轻声道:“后来,顾笙成了袁照,拼尽一切爬上了高官之位,手刃仇人。”

顾笙便是袁照,这一点,扶苏已然猜测到了。只是他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袁照当年抄了尚书郎应勤的家,罪名极大,以至应家一百三十口人,全数被诛。而后,应勤党羽也跟着被揪了出来,其中便是有远在幽州的江执。

“顾笙是顾笙,袁照是袁照,他二人其实从来不一样。”食梦兽回忆道:“当年我初遇顾笙的时候,他还是心如死灰的青年……他救了我一命,我为报恩便留在了他的身边。”

那时,顾偲方死,顾笙独自一人前往燕京,他路上遇着一个唤作袁照的秀才。袁照家中父兄姊妹都亡故了,只剩他一人,但那年遇着大雪,袁照身子骨太弱,撑不住病死了。

于是,顾笙萌生出偷盗身份的想法,他知晓自己想要报仇便必须换了脸容与身份,否则依着应勤在朝中的地位,别说考取功名利禄复仇,就是能不能顺利在京中活下来,也是困难。

他早年在外,认识了一些江湖人士,其中就有人,练就一身换皮的本事。

数月之后,顾笙成了袁照,他用袁照的脸容与身份,入京赶考,最终位列人臣,如愿报仇。

那些年岁里,没有人知道他是何等艰辛与痛苦,唯有她知道,心魔成疾,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清风朗月之人。

五年前,他自请回了幽州,许多人都以为他这是要回乡养老,因为‘袁照’祖籍便是幽州。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的心魔已然入骨,有什么力量……这些年一直在操控着他。

听到这里,扶苏总算是明白过来:“所以,是他让你害那些公子哥的?”

扶苏原本一直奇怪,为何那些公子哥会无故被食梦兽所害,如今倒是突然懂了。

顾笙心中的那个少女,其实从未离开,她在他的心尖萦绕着,哪怕厮人已去,他还是忘不了她。于是,那些和江执有几分肖像的男子,便成了他祭奠顾偲的一种方式。

魔怔入心,顾笙不是顾笙,袁照不是袁照,他只是复仇的工具,这世上像‘江执’一样薄情寡幸的男子何其多啊,他想要杀尽这些男子,何其困难?

“不错。”食梦兽道:“自从回幽州,他便像变了一个人,梦里梦到的都是顾偲,梦醒之后便会央求着我,去为顾偲报仇。一个、两个、三个……我将那些同江执肖像的人都带入梦中,让他们沉睡不起,为的……只是让他解恨。可他这心魔,就像是另一个人,等到他清醒了,便又全然忘记自己曾做过的事情。”

扶苏问:“你难道……不打算告诉他?”

“为何要告诉他呢?”女子摇了摇头,即便幻化成燕蒹葭的脸容,也还是半分和燕蒹葭不像:“我若将此事告诉他,只会徒增他的烦恼与忧思,他如今能忘却自己的心魔,便是再好不过。”

这世上,有人为心魔所困,浑浑噩噩,有人则如顾笙一样,心魔如梦,梦醒全无。前者让人痛苦,后者……至少清醒的时候,让人无所忧愁。

扶苏低笑一声,薄唇抿起一个弧度:“你果然是对他动了情。”

灵兽对凡人动了情,这世间,还真是无奇不有。

她见扶苏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不由扬唇:“怎么,国师似乎很是不屑?”

扶苏摇头:“情爱而已,我以为你是灵兽,定然能够参悟的透其中不值之处。”

“原来在国师心中,情爱是不值得的?”她道:“若是不值,国师为何心疼顾偲?是因为她和临安公主生了一样的脸容?还是……国师觉得,临安公主不应如此委屈?”

“这是你编织的梦境,最初的时候,你将我放在顾笙的体内,就是为了迷惑我罢?”扶苏不为所动,只幽幽道:“他杀了人,你想为他开脱,想让他不为此偿命,还想让他忘记顾偲,从此过得心安理得?”

她设下这个局,一开始就是为了攻心,让扶苏对顾笙感同身受,让扶苏生出一丝同情,对此手下留情。

“梦境是我编织,但感情是国师自己的,”她笑了笑,缓缓道:“国师不相信,我也不过多说什么,有些事情,你日后便可知晓真假。”

一边说,她一边抚了抚自己的脸容,有些感叹:“我织梦百年,从未有人左右的了我亲手织的梦境,但这临安公主……可谓心性太坚,我差一点就抵挡不住了。”

“哦?”扶苏眼底划过一抹了然:“你是说……陈家的事情?”

陈娉婷那时被‘顾偲’狠狠报复了一番,扶苏尚且记得清楚,就连那夜‘顾偲’脸上熟悉的笑容……他都忘不掉。

那夜的顾偲,显然是被燕蒹葭夺了身子,彻彻底底成了燕蒹葭。

食梦兽挥手,眼前忽而出现一方铜镜,镜中倒影着燕蒹葭那张颜色动人的脸容:“是啊,陈家的事情……是临安公主所为。要我说,顾偲但凡有她半点能耐,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陈家的事情,照着原本的走向,顾偲绝没有如此报复,相反,那时因为陈娉婷诬陷,顾偲好长一段时间都陷入困苦,直到劫匪的事情之后,她才放下些许。

可那时,分明被她困在顾偲体内的燕蒹葭,蓦然跳出,喧宾夺主的成为了顾偲,手段狠辣,让陈娉婷彻底废了。

若非她强力遏制,恐怕在那之后,事态的转变,会令她无法控制。

“我有些不明白,为何是公主?”扶苏低眸,从容问道:“为何你要将她的意识困在顾偲的体内?”

“你可是知道,顾笙……或者说当年在燕京的袁照,为何如此看重临安公主?”那女子自言自语,痴痴笑了起来:“因为她和顾偲很像……骨子里是那么的相似。”

当年燕蒹葭入国子监,也曾顽劣不堪,那时她荒唐的名声尚未被世人所知,所有高官贵族只知道燕蒹葭是个被宠坏的骄纵公主。

她在学堂上整治夫子、玩弄贵胄公子哥,将国子监闹得乌烟瘴气,那时就连妙玲珑的祖父妙太傅也被她气的卧病不起,可以说,但凡是国子监的夫子,都对她‘恨之入骨’。

可唯独,袁照闻名而来,主动要做燕蒹葭的师父,他传授她男子的大道、传授她治民为君之法,他对她的胡闹一笑而过,对她的过错点拨指教,他将谋略深埋她的心中,亦师亦友整整三年。

燕蒹葭如今二八年华,与袁照相识时也不过八岁稚龄。八岁的小姑娘懂什么?其实什么也不懂,只会胡作非为。而那时的燕蒹葭,就如袁照印象中幼年的顾偲一样,明媚、灿烂、纯真而热烈。

但是,顾偲的下场……是他一辈子的痛,他又怎能让燕蒹葭也落得那般田地?

是以,他用了三年的时间,倾囊相授,从最初便改变了这个姑娘一辈子的轨迹。如若没有他,恐怕如今的燕蒹葭也不过只是骄纵如顾偲,单纯如顾偲。

在那之后,他脱身繁华,远离都城。燕蒹葭如何,他不甚知晓,只偶尔听人说,她如何如何荒淫,如何如何草菅人命……分明是让人忧愁的消息,可袁照付诸一笑,他确信,燕蒹葭不再和顾偲一样,也绝不会任人宰割。

说到这里,食梦兽叹道:“如果顾偲当年也和她一样……该有多好。”

扶苏闻言,定定然望向她:“你既是好奇,不妨……重新造一个梦境,试试看若是公主成了顾偲……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再造一个梦境?食梦兽一愣,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而笑容深邃起来。

“国师……提点了我。”她语气幽幽,让扶苏不由有些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便见她一挥衣袖,暗沉的天色忽然有流光出现,那炸裂的光芒,犹如烟火一样,倏然朝着扶苏砸了过来。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挡住那灼人眼球的光芒,然而就在他遮挡的那一瞬间,忽觉天旋地转,眼前暗沉。

……

……

与此同时,燕国皇宫。

槿樱殿内,萧皇后躺在软榻上,焚香而眠。

她近来噩梦连连,睡得极为不踏实。梦中,有人唤着她,朝她奔了过来。

“母后!母后!”白雪皑皑的宫墙边,有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粉白的袄裙,外罩貂皮绒衣,笑颜如花。

“酒酒,你在做什么?”她凑上前去,望着那仿佛玉雪堆砌的小人儿,眼底满是疼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