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第一个病人年纪与方闲相仿的青年，应该最多只大个两到三岁，身高一米七五，身材偏胖，皮肤稍微有点儿黑，额头和下巴上都点缀着红色的痘痘，眼眶周围的黑眼圈若隐若现，看起来是个熬夜族。

方闲把他领进门后，他打量了科室里一下，就坐到了周成的正对面，周成都还没开口问，他就说：“周医生，我这左边的胳膊痛得很。”

一口西北腔。周成的面色毫无波动，再次看了看手表，低着头对方闲说：“现在时间还早，还不到正式开门诊的时候，你说你以前有跟着看过门诊，你先问问病史。”

方闲内心一动，眉毛稍稍一抬，心里暗道，这才刚开始，周成老师就要对我开始考核了么？

稍稍收了下心神，方闲看着周成抬起头来，双手负胸，一副我就看你表演的意思。

听到周成的话，那个脸色有点儿黑的青年神色异动了一下，欲言又止，似乎是有点儿不情愿让方闲这么年轻的娃儿给他看病似的。

方闲翻开了病历本，看着上面书写的名字和年龄等后，便双目平视向他，开口问道：“您是左边的肩关节痛是吧？痛了多久了？有受伤吗？”

青年叫朱蒙，方闲有尝试性地看向他，并没有发现他肩膀附近有红色的怪物出没，反而是在他的头顶上，看到了一个淡红色的漂浮怪物，坐在了他的眉心处。

它的表情懒洋洋的，只是稍微睁开了眼睛，打量了四周一眼，便又无精打采地改坐为躺，十分享受地眯起了眼睛。一副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要做什么，非常懒散的样子。

它的头上顶着：“抑郁症（轻微、器质性）lv26！（初级阶段）”

它还在那里感慨着：“又是无聊的一天。”

好嘛，肩膀上没问题，脑子里可能还有问题了。

不过，肩膀上没出现怪物并不代表没有，因为方闲目前的通讯录只能够指定添加不超过方闲自身等级上下十五级的怪物。

脑壳里的事情是神经外科的事情，不归方闲管。

因此想要以作弊的方式应付周成的考核，是几乎不可能了。

朱蒙眯了眯眼睛，仔细地回忆道：“痛了有三四天了吧？就是上次打球之后，就感觉这里好痛，我是打篮球，过程里磕磕碰碰很正常，就没怎么注意。打完之后，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就痛得厉害了起来。”

朱蒙说的是大白话，需要摘取其中的关键部分。有运动史，不排除外伤史。

“有什么时候痛得更厉害，或者什么时候痛得不厉害的规律吗？就好比，晚上更加痛，白天不痛？或者您觉得什么时候更加痛一些。”方闲继续追问，这也是非常重要的点，需要进行排除。

如果有夜间痛，那么可能考虑滑膜炎、类风湿啊这种自身免疫性疾病多一些，没有特殊规律的，就去找外伤方面的问题。

看门诊就好像是在探案的过程，没一句问话，都是有明确的目的和条理性，再从这些条理性中推出，最接近于病人真实疾病的一个大方向，缩小了可能诊断的范围内，再通过体格检查、影像学检查及实验室检查来最终确诊。

这个过程，还是蛮有意思的。

朱蒙仍然摇头说：“没有，你讲的这些情况都没有，痛得厉害的时候，就只有我活动了之后，会疼得更加厉害，其他时候，都不痛。”

方闲再次提取到了关键部分，他之前的提问，除了让病人说自己是否有疼痛的加重规律外，就是还问了有没有引起疼痛加重的因素。活动后疼痛，不排除外伤史的话，外伤造成的损伤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最近有去其他地方看过吗？”方闲把加重因素写进病历里后，再问。

朱蒙再一次摇头：“我就住在这附近，没去其他地方看过。医生，我这情况，很严重吗？”

然后带着期待地看着方闲，好像希望方闲给他一个明确答复似的。

方闲现在都只是确定了疾病的一个大方向外因，怎么可能给出严重不严重的推测？方向有了，接下来就要缩小诊断圈子了，这需要靠体格检查。

方闲看了看周成一眼，发现周成仍然面无表情，也没有想要指点他的意思，看来周成是要他看完这个病人啊。

方闲便道：“我先给您做个体格检查吧，能麻烦你站起来配合我一下吗？”

其实坐着也能够做肩关节的体查，只是站着更加好操作和观察而已。

“没问题！”朱蒙点了点头，有些怀疑地看了方闲一眼后，一站而起，双手自然下垂着，有点儿紧张。

方闲其实也有点紧张，但也只是有点儿而已，方闲在去吉市第一人民医院骨二科前，就在骨四科实习过，在实习的过程中，自然是有详细地去记忆并且亲自做过肩关节和膝关节常规体格检查，而且还写过病历的。

肩关节的体查，属于关节外科与运动医学的范畴。

只是在骨科研究生面试的复试过程中，考试遇到的操作，更大几率是与骨科的基础创伤相关，方闲才跑去了骨二科的创伤外科那里。（详见第十二章）

骨科的所有体查顺序，都是讲究视触动量，门诊病人的视诊不需要太过详细，因为不可能喊非感染及外伤出血病人掀开衣服给你去看皮肤。所以只要看有无落肩及方肩畸形，一目了然。

接下来是触诊，方闲很自然地就找了几个触诊点。

肩关节的触痛点，一般集中在肱二头肌腱长头肌间沟处，位于肩关节的前方，肩峰下滑囊、喙突、冈上肌附着处这几个位置。

以前方闲在骨四科的时候，跟着实习的是一个老主任，那位老主任就有教过方闲一种手法，可以用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分别同时按压以上四个常规痛点的位置，小指处于肱骨处，只是用来做对比的手法！

左手的五指掀开，正好就恰到好处地用手指头点在了朱蒙的肩关节处，点过之后，朱蒙竟没反应！

方闲于是再次稍微加大了点压力，问：“感觉得到痛吗？”

朱蒙当时就把左边的肩膀连带着左边的身子都缩了下去，说：“轻点轻点，哎哟哎哟！痛痛痛。”

方闲立刻松了力！

朱蒙的左边肩膀才重新收回，在那里倒吸着冷气，为全球变暖又做了贡献。

然后说：“医生，你轻点呐，好痛。”

方闲的眉头稍稍一皱，如果有压痛的话，还是要进一步确定压痛的具体位置，那接着就需要定位了。

方闲的五根手指只是松了力，但并没有移开肩关节常规触痛点的范围，接着用拇指加大力量：“这里痛吗？”

朱蒙摇头。

方闲确定，肱二头肌长头肌间沟无压痛。

接着是食指加力：“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