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4章 第八节 忍辱负重(1 / 1)

作品:《断头刀

这一切虽然都发生在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辰,却恰巧被不远处一个躲在草垛中避寒的小乞丐看了个满眼。他虽然稚气未脱,但常年的行乞生活却令其饱经世故,他藏身在草垛之中,紧紧捂住嘴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喊出声儿来,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直到这群人走的远了,远处的火焰也渐渐熄了,他才从草垛之中拔出身子,借着清晨的微光向镇子里逃去。回到镇子之中,他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向其他乞丐详述了一番;其他人当然不知这位老者的来历,只道又是清兵借机杀人,致使一个无辜的百姓受难。然后来加入的成瘸子却清楚其中的原委,也晓得个中的厉害,他生性懦弱,混迹在乞丐之中更使他感到自卑与恐惧,故而并没向别人吐露心中的痛楚,只能将满眼的泪水强咽进肚子里,继续打探麻三儿的消息。

讲至此处,成瘸子略微顿了顿,他本想再叙叙别后之情,却眼见麻三儿的面色由白转红,继而又由红转白了。他知道这孩子性格执拗,生怕他乍闻噩耗有个一差二错,忙叫一名乞丐快去弄些水来。然而水还没有弄到,麻三儿却已两眼上翻,无声无息的摔倒了。

他仿佛落入了漆黑的梦境里,周围没有光,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无尽的黑暗仿佛要将他牢牢吞噬。他在这无尽的黑暗中伫立了很久,才看到远方有了一束光亮,在那耀目的光影里,他仿佛看到了师傅在向自己招手。他大喜过望,一边呐喊着,一边拼命朝那束光狂奔。他想拉住师傅的手,向他述说别人是如何诬蔑他已死了,却怎么也跑不到近前,只是觉着胸口像炸裂一般的痛。这股痛感如同电流,渐渐传遍他的周身,继而又化成一阵难以描述的滚烫之感,烫得他几乎就要吼叫出来了。他突然睁开双眼,却在朦胧中看到几个人影正在眼前忙碌着,而那钻心的痛楚却更加明显了。终于他开口叫了出来,只听一个声音说道:

“妥了,这孩子死不了了。”

又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

“我说老九啊,我让你救他,可也没让你伤他呀。你看你把他的胸口都弄破了呀!”

只听另一个声音说道:

“嗨,头儿。能救活就不错了,哪能顾得了那许多。”

吵嚷间,一股冰凉的泉水已经顺着麻三儿被撬开的牙缝灌了进来,麻三儿被水呛了,不禁大声的咳嗽起来,继而又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用力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依旧坐在树下,周围还是那群乞丐,眼前的一个老乞丐正在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自己。他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儿,急忙低头去看,见自己的前胸已被别人的双手搓得通红,有些地方因用力过猛,竟然还渗出了丝丝鲜血。

看到麻三儿醒过来了,在场的众人都松了口气,成瘸子轻拍他的肩头,对他方才的反应表现出无声的理解与赞扬,但只有蹲伏在对面的老乞丐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惊异的发现,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那原有的稚气与阳光正在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阴郁与愤怒,他的双眼没有圆睁,却投射出慑人心魄的光芒,凡是被这道光扫中的人,都不由得忌惮起来了,更有甚者已经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开去。成瘸子和麻三儿相处多年,所以他并未感到诧异,只是抬手哄开众人,说了些大面儿上的宽慰话,便将麻三儿拉扯起来,一同向着林中的宿营地走去了。

所谓的宿营地,不过是流民临时搭建的草房与席棚罢了,待流民走后,这里便成了乞丐的栖息之所了。他们将墙壁及屋顶上的破洞修缮一新,又在外墙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泥浆,使其看上去足以抵挡严冬的寒风了。屋内的地上则铺设了厚厚的干草,一些破碗及烂罐子胡乱地堆放在墙角,周围既没有被褥,也没有家具,却足可以成为临时的避难所了。

成瘸子先将麻三儿扶进屋内,让他在稻草上躺好,又去屋外将埋在地下的红薯与土豆刨出来,拢了火,烧烤起来。麻三儿自躺在屋内柔软的稻草上,耳听着屋外“毕毕剥剥”的火声,嗅着阵阵烧烤的香气,却丝毫也提不起兴致来。在他的心中,始终有一个信念在久久萦绕,那就是必报杀师之仇;而今却又增加了一个,那就是要为民除了这一害。他最担心的便是没有强有力的帮手,王大愣与成瘸子,一个憨傻一个懦弱,难以托付心中大事;而瘦脸儿业已为官,平民难以接近,倘或其深居简出,那就更是报仇无望了,然而这血海深仇又焉能不报呢?

思量久了,麻三儿的头脑中便一跳一跳的疼,使他不得不翻身坐起,想要去找点儿水喝。还未动身,却见成瘸子已经挑帘走了进来,在他的手中举着烧焦的树棍,上面穿了两颗喷香的烤土豆,不但冒着热气,还泛出了诱人的光泽。

他见麻三儿坐起,还以为是自己手中的土豆引得他食指大动了,便将土豆递将过来,笑眯眯地说:

“好啊,肯吃东西就好啊。别看我们是乞丐,其实倒也自在快活。那是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天当被子,地当床,倒强似那些当官的、经商的,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劳碌不得安生,到死后依旧是两手空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