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四月，建业城还是春寒陡峭的时候，帝国南端的朱崖郡早已进入湿热的雨季。

午时已过，郡府兵营里那些无所事事的郡卒或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吹牛打屁，或吆五喝六的围在一起赌钱，甚至还有一些人脱光了衣服躺在树荫下酣然高卧。

只有营寨东面的一排木屋伙房里还有一些大头伙夫在收拾着晚食所需的食材。

靠边的那间小木屋里传来石磨特有的咯吱咯吱声，一个赤着上身的矮小少年正费力的推着石磨，不时抓一把晒干的豆菽放到磨眼里。大滴大滴的汗珠从他黝黑的脸上流了下来，一部分落在潮湿的泥地上，一部分顺着脖颈流过他遍布伤痕的脊背，打湿了麻布护裆。

沉重的石磨让少年发出粗粗的喘息声，他却咬紧牙关，依然努力的推着石磨的木柄，不肯停下来休息片刻。

残破的木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一个同样赤着遍布伤痕上身的少年背着大麻袋从门外进来。他把麻袋重重的仍在地上，喘了口气道：“累死老子了，阿铁，喝口水歇一下吧。”

推磨少年阿铁顿了顿，缓缓直起身子，走到角落一口小水缸前，用半片葫芦舀起一瓢水，自己喝了几口递给对方，看着对方脸上五个新肿起的指印道：“阿吉，你又被火头打了？”这两个少年正是在冶县被校事府押解到建业，随后发配到朱崖郡的马淳兄弟兼学生的周吉和赵铁。

周吉用手揉了揉肿起的右脸，吐了口唾沫道：“这些短命的孱头，就知道往死里使唤咱们兄弟，我只抱怨了几句，那死肥猪就老大耳刮子扇过来。呸！要不是咱有伤在身，就他那死猪样，我能打他十个。”

赵铁眼中也闪过一丝怒色，不过还是劝道：“你少说几句不就是了，眼下咱们不是在冶县，有县吏的身份。咱们是流放的罪囚，要不是有一手做豆腐的手艺，营里的军司马让咱做了火军，才有了个安稳的落脚点。你看看别的流放过来的罪囚，不是发去挖矿，就是整日浸在海里修补船只，听说一同来的几十个罪囚已经死了好几个了。”

“我知道了阿铁，那肥猪仗着把自己妹妹送给军司马为妾，一向在营里胡作非为，以后不在那肥猪面前多说就是。”周吉嘴上答应，不过心里还是不太顺畅，转头又说道：“你说陆氏这兄弟两个差距咋这么大呢？侯官的陆都尉手下兵马还是有几分样子的，虽然比不上咱冶县兵一日一练令行禁止，但至少还能拉出去打一打的，对百姓也很少侵扰。而且侯官百姓过的也算安定。

可这位陆府君却完全不一样，朱崖百姓过的咋样咱没出去过不知道，军营里的士卒真的是糟烂透了。不要说一日一练，自从咱来到这里一个多月了，就从没见过他们集合练兵的时候。”

“咱管好自己就行了，你管他怎么练的兵。”

“不是这样说啊阿铁，你想啊，郡府士卒吃的比猪食都不如，还常常吃不饱。那些当官的就只顾自己享福，听说他们把军械都偷偷的卖了换钱，士卒们的兵器烂的连猪都砍不死，这样的部队一旦有变不要说镇压叛乱，不投敌就不错了。我听说军司马不但偷卖军械，有时候还会带着人出去几日，回来时经常大包小包带回来不少财物，你说他们是不是出去劫掠百姓了？”

“你以为当官的都像咱们淳哥一样心系百姓？这大吴天下哪个地方像咱们冶县一样只一心为民的？哼！劫掠百姓也不是做不出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