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二章(2 / 2)

作品:《太平记

身上金光大绽,双臂更浮现龙虎异象,左臂黑龙风,右臂赤虎云,孟津大吼一声,和身扑上,竟似不要命一般。

“哼…”

微一欠身,姬紫来急速后退,更不住踢向地面,使碎石飞起。

“雷山、小过!”

一句说话,竟使每粒碎石皆化作小型的雷球,一旦碰着,便迅速爆炸开来,远远看去,遍体金光的孟津不住突进,身上则不停闪烁着青白色的光芒,的是好看。

持着刀,蹈海急速跟上,但姬紫来的速度显然胜过两人,直退至六七丈外时,距离仍然保持不变。直待看见孟津体外的金光已在减弱,才冷笑着,将双手旋动。

“风雷,益!”

狂风大作,集中向姬紫来的身前,瞬间被压缩数十倍的结果,是形成了强力的风盾,一重又一重,迅速的削弱着两人的突进。而之后,姬紫来更再一次旋动手腕,向外推出。

“风雷,益!”

被压缩的空气骤得释放,那结果,就是两人完全失去身形,被狂风向后吹走,直飞出七八丈远,才重重撞在山壁上,摔落在地。

(这个人,太强了…)

咬紧牙关,蹈海站起身来,看到对面的孟津也已起身,脸色苍白,神色憔悴,不觉苦笑一下:想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必也好不了多少。

两人先进后退,转眼已被迫回原地,身后大军此刻却已经涌入山路,眼见两人不敌,几名将领对视一下,忽然一齐扬刀吼道:“让不死者走!”

“让不死者走!”

蜂涌而上,转眼间,他们已将姬紫来的身形遮没,但…却遮不掉那隐隐闪烁的青色光芒,遮不掉那似嘲讽、似长笑般的说话。

“雷天,大壮!”

霹雳声响,巨大的青白光球涌现,以姬紫来为中心,三尺以内的太平道众皆被震死当场,骨肉飞溅,惨不堪言。

…但,这却吓不倒后面的道众。

“让不死者走!”

吼叫着,更多人涌上,扑向姬紫来…并被立刻震杀。

“让不死者走!”

掺着碎骨的鲜血,飞溅到蹈海的脸上,这使他激动难以自抑,一瞬间,脑中更浮现出那些曾经的牺牲。

(我…我凭什么再让他们这样为我付出,他们这样相信我,这样的对我寄以希望…难道,我的回报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思维完全重合,云冲波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愤怒”,感受了他那瞬间炽烈若狂的心情,但,在他拔刀冲前的时候,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紧紧扣住。

“这样去…是送死。”

脸色很疲倦,眼神中完全没有光泽,紧紧扣住蹈海,孟津这样的说着。

“那么,我们就该看着他们去送死?!”

尖锐的质问,让人可以清楚感受到蹈海的愤怒…但,孟津,却只露出了宽厚,而又疲倦的笑容。

“需要有人死,但不是你死…”

迅速的交代了几句话,使蹈海陷入震惊,而在他回神之前,孟津已一跃而起,扑向姬紫来。

“龙、虎、风、云、霹雳、破!”

再次动用自己的强招,今次更找准机会,在姬紫来刚刚发力,震杀一批太平道众的间隙,孟津已欺至身前,再不给他退走的机会。双臂箕张,龙虎气劲汹汹而出,终将姬紫来困住,而一撞之力,更使两人一齐向后高速飞出。

“嘿…到底敢来了吗?”

全不紧张,一声狞笑,姬紫来身上本已暗淡的青光,竟又骤转浓冽。

“雷地,豫!”

青光一盛,龙虎气劲立被摧破,幸而子袍也随即有所反应,金光再现,抵住雷劲入侵。

饶是如此,孟津所受活罪也殊为不轻:被殛到面部肌肉扭曲变形,全身都不住颤抖,但咬牙摧谷,他仍能忍住,不将双手放开。

“子袍…感谢你,给了我这普通农夫以如此精彩的生命…而现在,请你最后帮我一次,最后一次吧!”

大吼出声,孟津身上的金光愈显浓烈,更舞动有若火焰,一时间反将青光压制,但,若细看时,却会发现那青色光芒仍然伏在姬紫来身侧,金光虽炽,却不能侵入。

“好家伙,居然还有阵前提升之意…但强弩之未的你,又能怎样?”

狞笑着,姬紫来虽被孟津推动着不住后退,却完全没有惧意,就连看见满脸杀气的蹈海刀持刀追上,也仍不在乎。

“让我猜猜…嘿,你班逆道一个个都是顽劣愚钝,更相信些什么永生不死的天国鬼话,所以,你现在应该是想豁出命缠住我,好让他趁机砍我一刀,对不对?”

嘴唇抽搐几下,孟津却说不出话,而紧跟着的蹈海,丑刀半扬,却又落下。

“是啦,是啦,你们想这样的战术…可论到速度,他却追不上我,没法绕到我的背后,而正面相对,你却就是我最好的护盾,怎么砍我…你告诉我啊?”

挑衅的说话,令蹈海不住颤抖,更令孟津愈显愤怒。

“蹈海!”

如咆哮,这吼叫令云冲波也觉一颤,蹈海更是全身剧震。

“…杀!”

一声吼,蹈海再不犹豫,叱道:“好!”跟着双手持刀,运足力气一记直搠,竟然将孟津生生刺个对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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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看着那“平凡”的屋顶,看着这“平凡”的房间,云冲波知道,自己已醒了。

…却仍然不能动。

静静的躺着,云冲波,他默默的流着泪。

从小就被教导说“男孩子是不能哭的…”,云冲波绝非软弱之人,但现在,他只想静静的躺着,流泪。

为了梦中的每个人,为了自己…流泪。

想要回忆一下梦境,但稍稍努力一下,他的头便会炸裂般疼痛起来,支持着起身,静静坐了很久,他才擦干眼泪,下了床。

早已近午,花胜荣是从一早就又跑到罗汉寺去考察,不过…也幸好如此,因为,云冲波现在的心情,实在并不适合和人交流。

“梦”中的一字一句,仍然在他心里缓缓流动。

“蹈海…你还有未来,但我已经没有了。”

“我的资质不行,第八级顶峰力量已是我的极限…别问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你…当你逼近自己的极限时,你,也会知道。”

“我只是一个农夫,一个每天呆呆种地的农夫,不知道为什么会是不死者,不知道为什么上天会选中我,但我不后悔…我唯一在意的,是有太多人甘愿,和已经为我做出牺牲。”

“而现在…我,一个已没法再有提升的我…该把这笔债还给他们了。”

依稀记得,“自己”似乎说了:“我来!”,而孟津,则是宽厚的笑着,摇手拒绝。

“你没有我的硬功…而且,你还有未来。”

“天王很器重你,东山也相当欣赏你…他们都认为,你…你有提升到无言那境界的潜力。”

“辰弓无言”,那是终日沉默寡言的年轻男子,有着和姬紫来同级的力量,受封“左军主将翼王”,此刻,正在青州北部,抵御着来自金州的强大骑兵。

“而我…我则相信你,你会比无言更强,我想…有一天,你会走到天王和东王所在的那个地方。”

说着那已被公认进入“神域”的两个名字,孟津更丢下震惊的蹈海,疾冲向前。

“总之…蹈海,就让我这普通农夫,享有一个壮丽、和有价值的死亡罢!”

闭上眼睛,云冲波就能看见孟津被刺穿身体后的欣慰笑容,而张开眼睛,他也依然听到孟津最后的低语。

“谢谢你,蹈海…如果还能转生的话,我们再做朋友吧…”

(……)

没法说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没法知道自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云冲波只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恍惚,如此的…莫可形容。

呆了很久,云冲波才洗干净脸,走了出去。

离开投宿的客栈,云冲波无意识的走向些热闹的地方,在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有着甚想把自己遗忘在人群当中的冲动。

“吃霸王饭的见很多了…但你这样的人也敢,还真是第一次呢!”

想要吃一碗面,却先看到一个书生被推搡着出来。

“等等…两位请听我说几句,我有钱,只是忘了带在身上…请你们和我一起去客栈里拿好不好…”

“呸!”

嘲笑着说“用这种借口的骗子十几年前就吃不开了”,那两名横眉怒目的伙计显然已放弃了拿到饭钱的想法,而是准备活动一下手脚。

“等等!诸位有话好说!”

并不爱管闲事,但知道这地方也不过是个做夫妻肺片和下担担面的大排档,不过十几二十文钱的事情,云冲波一时心动,便要替那书生付帐,谁想结帐时才发现,这书生竟然每样都点了一碗,虽都不贵,却也总有五六十文。

(唔,算了…秀才是个好人…这个好象也是读书人,帮帮他好了…反正都说过大话咧。)

“哎呦…得救了…”

长长吁气,那书生显然高兴的很,向云冲波连连道谢。两人通过姓名,云冲波依旧是自称花平,那书生自称姓柳,叫做柳晋元。

“花兄仗义相救,柳某不胜感激啊!”

“唔唔,不用这么客气啦!你也不是本地人?”

一谈之下,云冲波更发现那书生居然说得一口官话,他自入青中,耳边便终日“龟儿子”长“你哈”短的,此际忽然听得中原风味,真有“他乡遇故知”之感。

“不不,在下其实也是本地人。”

告诉云冲波,他是不折不扣的锦官人,只是很早就离开家乡,到中原游学,所以练就一口官话。

“我回来还没几天,今天想出来看看小吃的价钱,结果竟然忘带钱了…幸好花兄仗义相助,不然真是难看啊。”

对云冲波非常感激,柳晋元再三邀请他回客栈去坐一坐,把刚才的饭钱还给他。

以云冲波此际心情,并不想和陌生人纠缠,但一叙之下,发现两人竟然住在同一间客栈,这下子再没借口,只好被兴高彩烈的柳晋元拉着回去。云冲波自然不会让他还钱,推让之下,最后是柳晋元叫了一桌酒进来,说是两人对饮几杯,聊表谢意。席间,他再三致谢,反弄得云冲波不大好意思起来。

“…这也没什么啦!倒是柳兄,特地准备这么一桌美酒佳肴,我还觉得受之有愧呢。”

“花兄您太客气了!在下想交您这朋友,不知花兄意下如何?”

犹犹豫豫,云冲波还是点了点头,看到这个动作,柳晋元非常高兴。

“好…咱们干!”

杯盏交错,两人谈至深处,渐渐投机,云冲波更发现,对方身上竟然全无书生酸气,说起各地风土,头头是道,更对四方特产,天下道路乃至种种民生之事,都知识颇丰。

“嗯,我其实是很想当个商人的。”

告诉云冲波,自己本是锦官城中的世家子弟,多少年文脉相传,家中长者也都以此为荣。

“但我觉得…写写文章,到底有什么意思呢?什么都做不到,什么用都没有。”

不被长者所接受,但却一直有着这样的想法,通过近年来的游历,柳晋元更觉得,自己绝对有天赋成为一个出色的行商。

“总之,这次成亲之后…我一定要把话谈清楚,读书做官,一点意思都没有啊!”

“成亲?”

“嗯,娃娃亲…不,是指腹为婚呢。”

据柳晋元所说,从一记事起,就知道父母和好朋友“指腹为亲”,替他定下了亲事,本来两年前便可迎娶,但因为两家各有各的事情,所以暂时放下。

“不过,听说那位小姐很是好武,颇有枭姬之风…嗯嗯,愚兄想来,倒也有些害怕呢。”

说笑声中,两人不觉都有了几分酒意,柳晋元心中倒还清明,看看外头天色,起身道:“花兄…我有要事先行告辞了。”

“后会有期。”

“花兄,不必送了。”

……

送走柳晋元,云冲波只觉酒力上涌,移到床边,将被子向身上一拉,不一时,已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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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澄静的水面,注视着沉睡中的云冲波,许久,那如此锐利的目光方微微闪动,现出困惑之意。

(和上次一样,水月洞天刚刚发动没多久,便被另一道突然出现的术力强行破坏…但,到底是谁,有这样的力量?)

继续做出努力,更发现,此际的云冲波,竟仍然被那术力保护,数番尝试,也不得其门而入。

苦笑着,那无比聪慧的女子放弃努力,而同时,她更难以抑制的感到好奇。

(拒绝我给你的梦境…那末,现在的你,又正逗留在怎样的幻梦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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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房”中沉睡的云冲波,很快,已在“战场”上醒来。

依旧是在虎跃口的峡谷内,被自己一刀刺穿之后,孟津身上的金光正在迅速消逝,而被他勒在怀中的姬紫来,也停止了动作。

正是自己前次睡醒时的场景,可看着这,云冲波却觉得有些不对。

感受着“自己”的心情,有悲伤,也有兴奋,更有迷茫…而突然间,云冲波更感到,一丝,如钢针般锐利的恐惧!

几乎是依本能,经已入鞘的蹈海被再一次挥出,斩向面前的孟津,一个已经“死掉”的战友,而同时,云冲波更有了极为奇妙的体验:理智说,这是愚蠢又奇怪的行为,可在意识的更深处,本能却在以近乎疯狂的尖叫,提醒着他这行为的正确性。

青光大作!

在刀锋及体前,孟津的身体已先做出诡异的膨胀,更炸裂开来,一双白晢悠长的手掌,正穿过他的身体,迎上蹈海。

“雷雨、解!”

雷光骤散,做千点万点,更将蹈海的这一刀顺势化去,使其没法再行进逼,只有向后跃开。

“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是如此得意,如此可恶,笑得连身子也在颤抖,姬紫来的样子…实在,是很开心。

“你们这群疯子…果然会这样做,知道不是我的对手,便宁可这样拼个同归于尽…嘿,但当本帅什么也都判断在先的时候,当本帅早将所有力量都凝聚在心口位置时,你们…你们又怎能不白费力气,怎能不败不死啦?!”

(又说了一次“果然”…不是他自己想到我们会跑来这里,不是他自己想到我们会用这样的战术…那么,是谁?)

一阵阵的战粟着,经历过“宜禾”一役后,云冲波对“军师”的重要性已有了很深刻的认识。一名能够洞穿战场迷雾的军师,实在比一名能够单骑破军的猛将更加可怕。

“未将袁当…恭喜姬帅。”

恭敬的说话插入到笑声当中,今夜见过一次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姬紫来的后方,慢慢走近。

“袁当吗…很好啊,你虽无心,倒是说中了重要的事情,有勇无谋之辈,看来千虑也会一得啊!”

大笑着,姬紫来显然并不尊重这人,而听在云冲波耳中,更有着难以形容的感受。

(猜出我们行动的竟然是这家伙…这一介武夫?)

前次醒来的时候,云冲波还以为这场战斗就此结束,而如今,面对着两大强敌,面对着战友的尸体,心情…真得是如飞瀑直下。

(难道说…这一代蹈海,就这样死掉了?)

怪笑声中,异变忽生!

堪堪走到离姬紫来还有三五步时,袁当的眼中,竟,蓦地,杀气大盛!

如一道火光般疾步前冲,以一个强有力的“锁扣”拿住姬紫来肩头,只一发力,立听一声惨嚎!

“袁当…你!”

迅速以雷劲反击,也成功将袁当逼退,但被暗算在先,姬紫来一条左臂已然折断,软软垂下,背靠着山壁的他,眼中又是惊惶,又是愤怒。

“你自怎会知道…”

狞笑着,袁当拍一拍手。

“已见你出过七次手…每次也是从背后观察…若这样还看不出你们姬家雷术的气窍是在颈后‘大椎’,姬紫来,我又凭什么来杀你?!”

“你也是太平乱党?!”

这也是蹈海心中问着的问题,带着巨大的希冀,他很渴望听到答案。

大笑,笑到头高高扬扬起。

“太平道…笑话,那样的愚行,我又怎会去做?!”

袁当大笑,姬紫来眼中却有电光一凛,身形一沉,他贴地掠过,双脚如毒蛇,袭取袁当下盘。

“泽雷、随!”

姬紫来先发,但,大笑着的袁当,却赫然能够比他更快,拧身让过姬紫来的攻击,他提起左脚,重重踏下,虽不怎么出奇,却偏偏就能踹正在姬紫来小腹上!

“雷泽、归妹!”

大笑着,袁当说出这先天雷术的名称,而同时,他脚上更涌出无数青色电流,滋滋作响着,烧蚀开姬紫来的保身气劲,侵入体内。

“你…你竟然懂我们姬家的雷术…”

目眦欲裂,姬紫来却只能换来更多的嘲笑。

“每次也放心的在我面前炫耀,每次也都嘲笑着回答我那些愚蠢问题…连气窍所在都被我看破,姬帅,你的所谓雷术,对我,对我这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还能有多少秘密可言?”

“不可能…那没可能…你根本都不是士人出身,连字也不认识几个,又怎能理解易中深义…”

“是吗?”

狞笑着发出反问,袁当脚下用力,将姬紫来踢到空中,跟着,自己也一跃而起,双拳上,已有青光闪烁。

“我是下人出身…对啦,是没有家世,没有教养,没有人来打基础,铺前程的下人…但姬帅,当我却有天赋,有绝世无双的天赋,和有智慧,能让我将这天赋充分运用的智慧时,以及又有决心,让我不惜怎样也能达成目标的决心时…当我又有最好的伪装,一个让所有世家子都‘看不起’和‘不在乎’的伪装时,当每个人也都道我是‘有勇无谋’时…你这世家子,你这高高在上的甚么世家子…又怎能不死,又怎能不乖乖来做我袁当登天途中的脚下石级啦!”

说一句,出一拳,每拳似乎都不很重,却刚好能够将姬紫来业已凝聚的力量消耗,使他的神情越发委顿。

“你想…?”

惊恐至极的两个字,也是姬紫来的最后两个字,青光泱散,标志着他的护体力量已完全崩坏,这便换来袁当的全力一拳,将他的身体贯穿。身躯立刻崩坏,转眼已化飞灰,只有一颗头颅,似被袁当特意保全,掉落下来,转了几转,滚到蹈海脚前。

想战,却完全被对方的气势压制,想逃,却发现自己的双脚根本动弹不了,咬牙控制,却压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压制不住那从心中不停涌现的一阵阵恶寒。

(这个人…他…他不是人…)

落回地面,缓缓走近,更停留在孟津的尸体前,袁当躬下身,将孟津的头撕下,托在掌上,默默注视。

“生命是你的,为何要为他人牺牲?…愚忠之辈,真是让人讨厌…”

说着奇怪的话,同时让火焰在掌上烧起,吞没掉孟津那尚还因以为自己已“成功”,而含着笑的面容。

“生存即真理,力量即正义,而自己…便是整个世界。”

“下次轮回的时候,你会记住这道理么?”

五指一并,将孟津头颅捏得粉碎,跟着,却不再向前,只对蹈海露出一个奇特到简直残忍的笑容。

“好家伙…到最后,反而是便宜你了…”

说着,袁当竟忽地旋身而去,转眼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不知所措的蹈海,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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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防、分水、泄洪、排沙、控流……唔,就这几道堤里面,居然有这么多学问啊?”

很高兴的擦着汗,云冲波一边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忙碌了一天,他实在也是很饿了。

只是普通的粗面馒头,但饿时候吃,那就香的很,云冲波两口便吃光一个,正又伸手去抓时,忽地想起来别人也还没吃,忙道:“你也吃一个罢。”

摇摇头,荀欢淡淡笑道:“不用,我吃这个就好。”说着拿起腰间酒葫芦,拔塞喝一大口,又放了回去。

(唉,一个滴酒不沾,一个无酒不欢…两个都是怪物啊。)

已是进入锦官后的第八天了,云冲波原不是什么文人雅士,锦官城中风物虽佳,在他却没多少兴趣,原本也只是想看看“小天国”的旧地。但太平道与帝姓纠缠数千年,可称天字第一号乱党,其事即败,又那有地方官绅敢冒这般大个不韪,来做修缮保留?是以所见非废即易,几番下来,自然兴趣全无。倒是收之西榆,迷上了城外的三江堰。一有空便跑来,琢磨研究。

他此时早和那两人混熟,那荀欢起初态度很差,但在知道他前来兴趣乃在三江堰时,却又好了很多,好到…愿意每天和他一起跑上跑下,研究这巨型水利设施到底是如何发挥功用,和调查附近的农户是如何耕种。

(一年可以两熟,一亩能收三石…天哪,就算是周大户家最好的那几块月牙地,一亩也只能收一石多点…如果我们也能有这样的收成…)

一熟抑或两熟,殆由天赐,人力难为,但仅只是亩产间的差异,已足够让云冲波目瞪口呆。

(这几天看下来,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的,这儿的牛,力气还不如我们那儿的大,当然犁的确都打的很好,咬土咬的很深…但最主要的,还是水。)

涝时积,旱时济,对靠天吃饭的农夫来说,这简直就是比“风调雨顺”还要高等的梦想,从小,云冲波就常常听到这样的希冀,但每次,也都是被长者们叹息着否定掉。但,此刻,眼前,这却真的成为了现实:由巨大堤坝和数千条人工沟渠所构成的网络,竟能将最强大的洪水也都吸纳,并以此来征服掉与洪魔对面而坐的旱魃。

“看”的时还好,毕竟目力有其界限,但每当云冲波闭上眼,“想象”一下那些被三江堰保护和滋养着的良田,便会难以自禁的颤抖。

(几百万亩…每亩多打一石,那一年就是多少粮食啊…可是…为什么?)

突然想到一件奇怪的事情:在云冲波的认知中,所谓“造反”这东西,就算不是“官逼民反”,也至少是“走投无路”时的产物,所谓“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那,实在是完全看不到出路之后的绝望吼叫。

(可是,有这样一片良田…多少人也能养活,不会饿死人…不会大家弄到吃不上饭,那么…为什么,我们…我们太平道会在这里起事,而且,还能弄到那么大的动静?)

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云冲波一时很是想不通,而意外的,当随口说出一些时,看上去低眉醉眼,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的荀欢,却给出了一个让他张大嘴的答案。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三江堰,本来就是太平道修的啊!”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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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荀欢所说,青中的生存条件,本来相当严苛:举目皆山,好容易中间有一块平原,却还要长年忍受来自各方向的洪水轮流肆虐。在过去,其最大的好处不过是为群山所围,不易用兵,所以在天下动乱时,可以成为避难的一方静土。

“太平道之所以选在这里起兵,之所以能撑持这么久…和这地利也不是没有关系哪。”

几乎所有的道众都是底层农民,而绝大多数骨干也是自泥土中走出,太平道与黝首黎民间的血肉联系,本就胜过任何一姓世家,这样的它们,当然能够捕捉到百姓们最渴望的需求。而同时为了应付连绵的战争,也有必要确保后勤供应,在这样的考虑下,太平道遂由“干王”主持,设计建设了这巨大到前无古人的水利设施。

“听说,在他们破灭后,甚至还有过讨论,居然有笨蛋主张,要把这些由‘乱党’所建的东西砸掉…嘿,一群蠢货啊!”

说着甚为尖刻的话,荀欢的眼神却很柔和,环视着脚下的安静江流,和如血脉般分渗入大地的无数沟渠,他慢慢点头,道:“恶其行不恶其人…何况恶其遗乌?何况…其所遗的,是如此珍贵,如此不可取代的一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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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王…那是谁呀?)

记忆中,先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有天王、东山、西王、南王、英王,还知道有个翼王,但什么“干王”,却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嗯…真奇怪,做梦的时候,只要提到那个名字,我立刻就能知道事情,但现在却什么都想不出来…唔,看看今天会不会再做梦吧!)

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好笑,云冲波晃一晃头,一路自自在在去了,浑不知…身后,两道目光,是如此尖锐。

“很有趣的年轻人…就算是食饵,也有让我上当的冲动…嘿,也许,我们该盘一盘他的底子?”

站在高岗上,透过疏落的冬林,荀欢可以清楚看到云冲波远去的背影,身边,神色严肃的介由,在听到他说话之后,点点头,举手向天,吹出一声尖锐的口哨,很快,两只乌鸦自林中冲出,盘旋几匝,落在他的手上。

“他应该是有些功夫的,但还瞧不出底细…明天再来的时候,荀欢,你设法掂一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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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神,战神,战神,战神…!”

兴奋而又真诚的吼声中,云冲波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默默骑在马上,穿过高大的城门。而当“自己”向后指示时,云冲波更看到了数目庞大的运输车,正缓缓的向着城市蠕动。

“不愧是万人敌的‘战神’,一路押运物资回来,丝毫无损。”

骑杏黄马,披土布袍子,出现在蹈海面前的,是“南王”风月。看到他,云冲波忽然间已明白,相较上一次的梦境,已过去了七个多月。

(已经七个多月了啊…这两个梦,隔的还真远咧。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战神”是怎么回事?)

与前次的梦境不同,当出现疑问时,答案并没有自动出现,甚至,云冲波还觉得,在“自己”的心里,对这两个字非常抗拒。

也许抗拒,但蹈海显然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想法,说笑着,两人并绺而进,很快,前方已出现巨大的建筑。

“北王这批物资来得正及时,圣库已快空了,东王前次还说,再不补充的话,怕这个年就难过了呢!”

圣库,是小天国的重要经济制度,以“人无私财”为号召,从最高层的“天京”到最基层的“两司马”皆设有“圣库”,统管物资,有得辄入,有需乃求,在文官队伍的精心计算和安排下,尽最大可能满足着每个的需求。

(哦,对了…这个圣库,就是在干王的建议下设立的。)

心意一动,云冲波果然已想起“干王”是谁,对应太平天兵当中的“午经长庚”,那是小天国诸多不死者当中最奇怪的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力量可言,更总是微笑着拒绝掉其它人想帮他提升力量的建议。

“午经给我以知识…这便够了,吾道现在所缺的,并不是力量。”

这样的说话,是大多数人都没法理解,但同时,长庚的确也做出众多贡献:设计种种的宣传办法,去说服和鼓动那些太平信徒以外的民众,提出完整的政经纲领,并以之为基础打造出甚有效率的执行团队,说他是小天国的“设计者”,也不为过。

“干王现在…还在修他的三江堰吗?”

很自然的说出来,之后,云冲波才被自己吓了一跳,想到:“哦…果然是他修的。”

”应该快了。“

点一点头,风月道:“已经一年多了,按他的设计,再有三个月,该可以完工。”

又笑道:”这可是他近来最在意的事情,他总是说…这座三江堰建起来,定能使青中成为‘天府之国’…嘿,想一想那个前景,我也很神往呢!”

说着见前面已是岔路,风月拱手道:“你押着入库去吧,我要点兵去了。”

“点兵?”

蹈海皱眉道:“帝妖又怎么了?”

“哦,对了,是今天才确定的情报,难怪你不知道。”

按住马头,风月左右看看,道:“前次你杀掉姬紫来后,敌人中路军不是就退走了…咦,你怎么啦?”

肌肉抽搐一下,蹈海挥手道:“没关系,你说。”云冲波则早是惊住。

(不会吧…他,他到现在还没有说?!)

一瞬间,云冲波终于读取到了蹈海的记忆:在虎跃口,袁当击杀姬紫来后悄然离去,追上来的太平军见到现场,自以为,是蹈海立此奇功。

姬紫来身为帝军方面统帅,武功兵法并强,也不知给太平军过多少苦头吃,一旦身死,太平军自然士气大振,是役虽然受挫,但不过偏师,更终能全军而退,计较起来,并不怎样在乎。

(战神…原来是这样来的啊。)

在开口解释之前,已被所有人认定为击杀姬紫来的功臣,起初是为了保持撤离的士气而不敢说出,到后来…则是连蹈海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说出来。

一共只有两人知情,袁当当然不会拿自己开玩笑,所以,无论敌我,皆认定了蹈海便是正主儿,这给他带来荣誉,却也给他带来巨大的压力。每当夜深人静,死无全尸的孟津常常会出现梦中,那被烈火围绕着的头颅,一次又一次,让蹈海大汗淋漓的从梦中惊醒。

没法面对他人的赞美,蹈海竟生出自暴自弃的念头,每逢临敌,必亲当矢石,在别人看来是勇敢的行为,但在他的心中,这却实是一种对自己的嘲笑。

但或者是天不从不死者愿,又或者真得是只有拼命才能活命,一次又一次的身陷险境,却总能一次又一次的冲出生天,而在这过程中,他更建立了种种匪夷所思的功绩,使他的名声和地位都一起向上急速提升,使他被目为太平军的战神,成为单凭一个名字就能给士兵以信心的无敌猛将。

极不喜欢这个称号,一次次辞让,更拒绝下属在他面前提起,但讽剌的,看在他人眼中,却只以为这是一种谦让,反而更增加了他的声誉。

(难怪,刚才听到南王这样说时,他心里这么抗拒…唉,如果是我,肯定也不会喜欢的,这简直就是在当面骂我啊!)

说来甚长,但当时只是一瞬,云冲波已将前因后果知道,并未耽误他听清风月的说话。

姬紫来的身死,直接导致帝军东路军的后退,而同时,北路一支军队被无言挡住,难以越雷池一步,另一支则落入东山布下的陷阱,惨败而归,可以说,帝军的第一次攻击,已告失败。

但,这却就只会引来更强大的波浪:由帝京居中统筹,总计五路大军,分三个方向,对小天国形成包围,从形势来看,大约两到三个月后,就将再一次进入交战。

“丘敖王三家这次都要出手,帝家的两名亲王会带着御林军来讨伐,朱家、陈家、杨家、马家…还有最近很出风头的董家。”

说着,风月又笑道:“说起来,董家也算好运,强将不过袁当一人,还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却总能在败仗当中拣到便宜,其它世家是越败越衰弱,他们可好,连吃几个败仗后,竟俨然也成了些气候,今次五路合围当中,南路军据说就是以董家为主力的。”

(好运…有勇无谋?!)

大感愕然,盖这和云冲波心中袁当的形象实在相去太远,但立刻,他便知道了缘由。

(对的…除了“我”以外,确实还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能够感受到蹈海的挣扎,感到他正在努力的寻找一种能够提醒风月的办法,甚至,云冲波更感到,他已在下了决心,就算说破真相,也要告诉风月,告诉他袁当有多么可怕…但,在蹈海开口之前,却有马蹄声急响,打断掉这一切。

“天王有旨,请北王既刻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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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天王长兄。”

只能算是普通的宫室,设计却很出奇,王位后面的墙上,被开出了很大的窗户,背对着自窗口投入的阳光,与这温暖光芒浑然一体,浑天看上去,是如此威严,如此的深不可测。

“唔。”

点一点头,他走到蹈海身前,端详着他。

“八级顶峰力量…很好,这半年来,你进步的真快。”

(咦,不会吧?!)

全没想到“自己”已有了这么强的力量,云冲波惊喜之下,第一反应就是:“为什么他现在不和人动手哇?!”却也想的开,左右只要这个怪梦还会继续,自己总归有体验到这力量的一天。

(最好,睡醒之后,我一下便也有了这个力量,哼哼…)

却听浑天缓缓道:“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呃…真是扫兴。)

告诉蹈海,今次的敌人将分作五路前来,因为上次的胜利,今番更惊动到了很多不会轻易出动的强人。

“丘敖两家的合军,我会亲自去,龙拳与十三经享誉千年,也该是击破这神话的时候了。”

淡淡说话,却放射出无比伦比的豪气和自信,那一瞬,连云冲波也不由得想要低头,不由得,生出了只曾在面对太平时有过的那种感觉。

“朱混波的箭是很强,所以今次会把无言调回来,比一比,谁才是天下第一箭。”

无言调回,北部的战线改由东山统领,有这小天国的二号人物亲自出马,尽管面对的是当今帝姓的两大亲王,浑天也认为必不会有失。

“最弱的是董家…家主才具平平,只得一个袁当,亦不过是有勇无谋的武夫,好运…好运总该有个限度才对。”

派出南王风月应付南路帝军,浑天相信,太平军中的第一谋士,绝对可以将董家的运势终结。

清楚感觉到蹈海对这决定有意见在,但,在蹈海开口之前,浑天已将他的任务分派。

“三棘一带道路难行,来袭的不会有大军…但唯其如此,却更可怕。”

告诉蹈海,统领三棘方向军队的,很可能是琅琊王家之主,至于随行的,则应该有杨家和马家。

“杨马两家,都曾是你的手下败将,战神之名,足以惊弓…但,要正面对抗王天程,你的力量还不够。”

亦是九级力量的强者,无论地位还是武技,王天程都位在姬紫来之上,事实上,若非前一次的失利,他,以及丘敖两家之主,都绝不可能出现在前线。

“所以…”

声音很慢,浑天斟酌着,慢慢道:“我决定,利用战前的这两个月,为你打破玄关,助你提升至第九级力量。”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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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次是在我发动水月洞天后不久出现,但这一次,则是在他入睡后很快就自行出现…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面对玉盆中的清净无波,娥眉紧蹙,倒映水中,那眼光是如此愤怒,又如此焦灼。

“喂…我说你,每天闷在这里盯着那个破盆看,你烦不烦啊!”

边说话边大咧咧推门进来的,却是云冲波曾见过的女子,右手还拎着瓶酒,脸上神气,似乎很不高兴,一把拉开椅子。

“姐姐。”

点点头,那女子皱着眉,挥手道:“你说妹子,你赶快替姐姐想个办法,烦死咧!”

“怎么回事?”

“还不是我妈!唠唠叨叨就是念着让我成亲,特别是最近,那些酸子也不知从那里挖出块石头来,就以为觅着宝咧,硬说是什么天意,捧着就来说亲,格老子个龟孙,这简直是在逼婚咧!”

一脸忿忿,那女子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又道:“后来我才听说,那石头是个秃子挖出来,格老子,秃子都六根清净了,怎么还这么多破事!”

又喝一口,见酒瓶已空,那女子一扬手扔了--却喜地下铺的毡毯甚厚,只滚几滚,便停在了墙边,道:“总之我现在是不嫁人的,师父说了,再有一年时间,他就能把那路刀法给我教全…所以你给我想个办法,至少,也要拖过这一年!”

静静思索一会,然后,有清亮的笑声,扬起室内。

“那么…就这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