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那之后的半个月里，莉莉丝让刑讯室里的毒刑一天比一天加重，而我从这次后就在摧心裂骨的肉体剧痛中麻木地近乎不能言语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没有残留稍微清醒的神智，那或者是我最后一次能清醒地对这机器蛇妖发出的最激烈的反抗。

我只是任凭他们将我吊到刑架上，或者钉在女巫座椅上，如今我这副赤裸的胴体上每一道伤口都迸裂而血流成河，拷问椅上的铁钉也在手脚后背上撕开一片血酱肉泥，乳房更是被烧红的铁钉和钉在墙上的裂具扎破撕成溃烂，被夹板夹成了两团满是脓血的死肉，下身都被抽打摩擦得血肉揉成一团；一个多月结束了，终于到了最后要被极刑处决的时刻，我终于不必再忍受那些肮脏污秽的手在我身上施暴凌辱，也不必再吞下污水与长虫的黑面包，我都已经熟悉了地牢里尿粪的臭味；我早就可以听着在地狱深渊中滴落的水声睡去，在梦中把手伸向那片蔚蓝的海与那本残缺的书，他们的脸总是时而分开，时而叠印在一起。

捕役这次在我的脖子上套上锁链，一直拖着我走出地牢，将我带到一个竖着十字木架的板车前；他们用绕着铁丝的粗绳把我捆绕我全身上下将我捆在那个十字木架上，然后在我的手腕和脚踝上钉入三个巨大铁钉，甚至用铁丝从胸前那两团死肉里中穿过，我已由于遭受的楚毒剧痛太过而对不停淌血的胸口几乎麻木，只是耷拉着被铁绳绷紧的头颈靠着十字木架让他们拖着我继续游街过市，在那些吼叫着要杀光女巫灭绝女巫的人群中缓慢穿行。

莉莉丝的邪魅笑声又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将我惊醒，她又拿出那面镜子让我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我沾满血污的长发散乱地垂在脖子和裸露肩膀上，也因染血紧粘着后背的累累伤痕，我瘦骨嶙峋地像是长着头发的枯骨，全身都遍布血痕污秽不堪，满是污垢的疮疤与胸前下身的每道伤口都溃疡成一片。

“你可以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你的精神被彻底摧毁了，人格尊严已经半点不剩了，而你现在浑身发臭得像是一头畜生！你是当了英雄，W27，但我还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死你；但你愿意替代他成为活祭并让你的死亡过程如此凄惨，我满足了你的选择！这就是你在第一个前世最后遭遇的极刑，名为‘魔女之楔’，你会坐在上面被撕裂成两半！”

我没再理会莉莉丝得意亢奋的狞笑，那些捕役最后把我拖到了这座城市中央的刑场上，那里有一座套着锁链的刑架下摆放着一个顶端是三角楔形的高架尖桩。他们将我戴上镣铐反绑着坐到那尖桩上，又用刑架上的一条锁链勒住我的脖颈；接着审判官向着不断爆发出怒骂声的人群当众宣布我对教廷犯下的罪行，又让那两个侏儒在我的手铐脚镣上拴了三个沉重的铁球。“W27，你就快被撕成两半了！你最后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或现在后悔不想当活祭都还来得及！总之在你死去到提尔纳诺后，你会发现还是我赢了！”莉莉丝仍在低语。

“诺拉哥哥，留下他……留下，桃源市……我，替代他……我还是永远，只属于他……”我最终只记得这些要求，脑海里也能霎时清醒地明知这最后的极刑所产生的痛楚会有多么地强烈而恐怖，但我已经没有任何反悔的念想；我并不认为这就是成为英雄的感觉，我总觉得我只是在麻木地忍受，只是记起与他的相拥亲吻就能最后忍受过去；那么我来到桃源市的故事真的要就此画上句点了，很遗憾我没能和他一起将接下来的故事写完，我只是心甘情愿为王子化为泡沫，我也不会再得到不灭的灵魂……

但只要莉莉丝在我死后守信，韩学姐一定会把《桃源古卷》拿给他，那么他已然拥有带给他救赎的同伴和女神官，我只求他能偶然记起曾有微不足道的希望流星般从他的生命中划过……不，但我怎么突然又忍住浑身剧痛嚎啕大哭起来？

脖颈上的锁链骤然越发勒紧，我浑身被铁球拖着向下滑落，两道凄艳的血水从我唇边沁出，残花般零落成点点斑斑；那并非是畏惧这种生不如死的被锁链和尖桩深陷到皮肉里撕裂成两半的剧痛，而是无比的不甘，我整颗已被碾碎的化作泡沫的心最后都在呐喊着一种不甘，一种永远都不想被取代的不甘，这不甘让我死不瞑目地睁着眼望向头顶阴霾天空，望向离恨天的尽头。

而这种死亡的剧痛竟也很快就消散了，当我醒来时我沐浴着灿烂的霞光睡在一张草床上，我茫然地从床上起来打开房门，只见门外正是一片散落着落日熔金的绵延海滩，那暮云合璧的海面上，夕阳将斑斓辉煌的光芒缀满每一朵海浪。

“芙蕾娅，要和我乘船去看落日么？我很高兴，因为我的父亲今天从海上回来了，伯父伯母也终于同意了让我成为你的丈夫！”眼前黑发黑眸的俊美少年温柔地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来，斜阳的余晖倒映在他澄澈的眸光中，我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我哽咽着握住他的手，还是那样既粗糙又温暖，这一切都与从前一模一样真实贴切，我是北欧的芙蕾娅，我也从未离开过歌佩兰村。

“我们能去一次扶桑国么？雪澈哥哥，我想看樱花还有富士山，我想穿着你故乡的新娘的白裙子……不要再放开我的手，你再也不许放开我的手了，好不好？”我再也止不住汹涌澎湃的泪水搂住他靠在他肩上失声痛哭，那是掩埋在时光洪流中已干涸的血色泉流，如今我终于能将这些血泪倾泻殆尽。

“你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么？没关系，我会带你去的，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会跟你一起去！”他又抚了抚我的棕黄长发，我也总算抹去泪水点头欢笑着牵着他的手在黄昏中登上他父亲的那条大船；大船驶向夕阳，我与他一道站在船头眺望远处的海天一线，听海鸥在旁发出的轻快啼鸣。我又靠在他肩头上，这次，我一定要牵着他的手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