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醉忆仙门问剑史,懒啜高日戏五禽(2 / 2)

作品:《钿合金钗:长恨剑

说到此处,杨暾眉间忍不住流露赞叹,摇头咂嘴,显然对这发生在不知多久之前的问道一事仍难以忘怀,继续道:

“身法与拳脚功夫他们确实不怎么样,但真有些神异藏在身上,念个咒烧个符的,手掌就着火发光的,我当时还故意挨了一下,啧啧啧,就那一下打的我是真气逆冲,胸腹间翻江倒海呐。更有些高功,嚯,手掌心里能放电,而且画上一两道咒文,还能把我看得晕晕乎乎一愣一愣的,剑都不知道怎么拿了……当然啦,你杨兄我也不是废柴,若是真心要打,那山里也没几个真能把我放倒的,但咱得承认,这群道士也是真有本事,不是什么任人欺辱的小绵羊。不过嘛……”

杨暾终于忍不住心底里那点酒馋虫的勾引,屈膝发力,一个闪身来回,回来时右胳膊弯里便夹着了一坛封装良好的老酒,也不管一旁王凡目瞪口呆以及慌忙查看店家所在的模样,一把撕开蜡封,凑上鼻子狠狠一吸,发觉这坛里装的正是京都名醴石冻春,不由喜上眉梢,倾过坛口便在刚刚盛装饽饦的碗里一满,随即也不管那先前未洗去的面片与汤菜被冲浮而上,端碗仰脖便喝,满饮一大白后心满意足地一屁股坐下,继续一边斟酒一边带着几分醉意道:

“……咳嗝,虽说当年高祖皇帝打下天下后为了巩固政权,把自己吹成了先秦李耳李老神仙的后人,连带着把整个道门也提了个大台阶,但时至今日,那些道观里的道士还是大都在深山老林过漱石枕流,潜心问道的日子,就那么几个出世的,要么是召进宫做个国师,要么就在市井里算个卦看个命,鲜少有参与这武林江湖事的道派,而这,也就显出这仙门蜀山的不一样了。”

说到兴处,杨暾仰脖又是一碗,脸上红意再深两分,眼眸中却是精光不减,倒酒继续道:

“蜀山虽然也是道门的一支,也有戒律清规,而且他们一心求长生修仙,除了时不时派弟子下山入世修行外,他们甚至可以说比很多道派还要封闭。然而,这问题开头就出在这些个弟子身上。”

杨暾又想再多喝一口,却被王凡拦下了举到一半的手臂,眼见这位教书夫子又要苦口婆心来一番“子曰”大法好,杨暾吓得连忙放下酒碗,摆手示意“不喝了不喝了您高抬贵手”,赶忙接上自己的话茬:

“蜀山不像别的道派天天讲经做科仪,就我所知,蜀山上内门分为两支,一支道门,研究符箓经咒,一支剑门,专长剑法武功,因此与其说蜀山是个道派,不如说它是一支比较特别的武林宗门。自从蜀山弟子要出世修行的规矩定了后,他们一批批下山,虽说要求是在红尘之中历练,不可有意掺入武林纷争中,但天下之大,何处不是江湖?再加上每个蜀山弟子都是修仙出身,走的武功路子跟我们凡俗武学根本不一样,几乎每一个出过手的蜀山弟子都会在各方豪杰中留下不小名气,更有甚者连整个中原武林都知晓其名号,这么一来二去的,蜀山这武学圣地,天下剑宗的名字就起来了。”

酒馋虫来回勾弄着杨暾的心弦,可余光瞥去,王凡对他手指与酒碗的距离的警惕始终不减,杨暾只好谈叹一口气,继续道:

“有了名声,自然是非就多了起来,这一代代的,不知道有多少宗师名宿上蜀山求剑,全都大败而归,裴玉盛是,我祖父也是,就连当今武林剑道首座南山剑圣,当年剑法大成后上山求教,亦是付出左手五指尽断的代价才换来一个略输一筹的结果,而就这个败北的结局,都能让他稳坐中原武林剑道第一人的名头二十年不倒……不过十几年前祖父剑法大成后上蜀山挑战的事迹传出后倒曾让他那位子松动了几分。”

偷偷瞥见王小夫子听得入迷,杨暾趁机一把揽起酒碗灌入嘴中,借着微醺的醉意看向王凡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嘿嘿一笑,向后抻了个懒腰,说道:

“所以啊,现在的蜀山,就成了独立于天下武林外的一方存在,在那些初入武林的小家伙们看来,”杨暾有意无意瞟了一眼王凡,“蜀山就是江湖中最神圣强大的圣地,在我们这些老家伙眼里呢,那里是印证自己武学之路,精进实力的最好所在,当然,也可以看作是给自己镀金的地方。唔,我觉得祖父当年说的一句话是最能评价那个地方的了:‘这个没有蜀山的武林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武林,但没有了蜀山的江湖,却不再是真正的江湖。’……啧,说回来了,这蜀山大弟子练个剑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回来?”

看向门外白亮晃人的日光,杨暾心里感觉更不对劲,心说就算这赵青遥心思单纯,可也不是个傻子,怎么会在这大中午快晒死人的时候苦哈哈地练剑?心里一闷,杨暾走出门外,正想找店家问问赵青遥的去处,不料刚一出门,门外一株老槐忽而飘落下一片翠叶,直直向着他飞来。

杨暾伸手一夹,取到槐叶,而同时附在其上的一股熟悉的剑气传来,正是赵青遥澄明剑心所发散出来的缥缈剑意,杨暾翻过叶片,在其背部发现了几行顺着叶脉写就的清秀字迹,甫一细读,不由得哑然失笑,无奈摇头回到屋中,将槐叶递给正不明所以的王凡,笑道:

“我现在有点怀疑这个赵青遥是不是真的蜀山大弟子了,说不清他到底是当时心思澄明没想那么多还是不靠谱了:他说自己昨夜施法与他师父见面,结果被对方一顿狠骂呀……啧啧啧,威名赫赫的蜀山掌门‘跫音剑’李辟易李老神仙也真是可怜,修仙这么多年的涵养,结果收了这么一个笨蛋徒弟,气得鼻子都歪了。我估计他师父昨晚一定是说什么‘让你顺势而为谁让你顺心做事’啊,什么‘蜀山不扰武林事的宗旨被你吃了’啊之类的话,看来昨天那番慷慨陈词,完全是这位可怜且单纯的蜀山大弟子自己臆想出来的解读嘛……”

王凡看向槐叶上那几行字,也不由苦笑出声:昨夜与家师见面,被好生说教一番,令青遥不得擅自出手以违蜀山清净独立之宗旨,因此只好在此处向二位告一声歉,青遥只能不辞而别。但家师为此事卜卦占算,发觉二位前路上仍有诸多祸事,他老人家同意若是二位能挺过接下来的两桩拦路之祸,青遥便可出手一次。此去山高路远,还望多多珍重。

“唉,毕竟是自家师傅,这倒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杨兄,我倒觉得也不用这般忧心,青遥道长也说了只要我们能闯过这接下来的两次追杀,他便可以出手相助,我想这也不是很难吧——对了,说起来,既然蜀山武学与凡俗武学不同,那我会不会有练蜀山仙法的可能?!”

王凡想起这一遭,眼睛放出光来,兴奋不已看向杨暾,但杨暾只是面露难色,不确定道:

“这……我倒是没想到。蜀山仙法讲求仙缘、根骨一类的东西,确实与凡俗武功的基本要求不同,但这些东西的评判标准与方法我却也不知道……嗯,也好,下次见面便去问问他好了。”

想到确有再入武道甚至是仙道的希望,王凡心中难免热烈起来,恨不得现在便见到那两遭劫难临身。杨暾见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看向屋外的燥阳,喃喃道:

“正午时分,阳气十足……适合练功啊。”

当刘老四也酒足饭饱地从灶房出来时,看见那个大汉与那个瘦弱的教书先生正如同跳大神一般伸长双臂自上而下向前作扑状,以及杨暾脸上的红醺与身后桌上开封的酒坛,干笑一声,一边慢吞吞走回灶房去做醒酒汤,一遍嘟囔道:

“……没想到那个看上去还有几分书卷气的小伙子也会发酒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