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东山和秘书骑着高头大马走了，张缵一屁股坐在自家书房的椅子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张缵不说话，悄没声息的走进来的自卫队其他骨干也不敢吭声。

屋外，本来晴好的天气突然变得阴沉沉的。起风了，北风一个劲儿地呼啸，把屋外的松林吹得呜呜地直叫唤，像张缵心底的呜咽。

许久，胡远明终于打破沉寂，问：“张队长，自卫队解散了，我们该怎么办？”

张缵看了大家一眼，问：“你们有什么想法？”

胡远明把拳头狠狠地砸在茶几上：“我不同意解散自卫队，坚决不同意！我们好不容易拉起队伍，操练了大半年，现在让我们解散，亏他们想得出来？”

孙大富惴惴地说：“要是我们的自卫队解散了，民团呀，土匪呀，再闯到玖华乡，闯到直溪河，谁知道会怎么欺负我们！”

李直平说：“可是，严东山是代表县党部、县政府来宣布命令的，我们要是不解散，就成了非法武装。”

张大叔说：“很显然，跟他们硬顶是不行的。”

张大叔的话启发了张缵，他一拍桌子，说：“对呀，我们不跟他硬顶，可以来个假解散，真保留。平时，我们不再集中训练，一旦有土匪骚扰，我们迅速集合。”

李直平说：“这个办法好，我觉得，就这么办。”

张缵叹息一声：“唉，这是个什么世道哟！你想读书吧，日本鬼子的飞机来狂轰滥炸；想护卫乡里吧，政府不许你拉队伍，还让你没地方去说理。”

赵大姑说：“早知这样，当初还不如留在宜昌城里呢，留在城里，说不定，早就跟哪支队伍走了。”

一听赵大姑说到队伍，张缵忽然有了主意：“对呀，在宜昌时，就有同学约我去武汉报考中央军校，我也约好几个同学一同前往，可是，武汉一失守，我们没去成。现在，县政府连自卫队都不许办了，我何不趁这个机会，去军校读几年书？”

李直平说：“你读书去了，我们没了主心骨，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吗？”张缵说，“趁现在日本鬼子还没打到这里，我去学点本领，他们一旦打过来，我们没有几下子，怎么对付得了。你们不知道，日本兵到中国来之前，都到军校受过专门训练的，他们个个军事素养高，对付中国普通军人，一个人能顶得上四五个，我们不学点真功夫，将来怎么对付这些日本兵？”

胡远明问：“武汉失守了，你知道中央军校迁到哪里去了吗？”

张缵说：“我当然知道，现在，他们撤退到湖南武冈了，我可直接去武冈。”

赵大姑一听张缵要去读军校，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可是她又不便直接说，只好拿自卫队说事，她说：“我们成立自卫队，是为了打鬼子，现在自卫队一解散，万一日本鬼子来了，我们怎么办？”

张缵说：“目前，日本鬼子正在全力以赴打开进川的通道，他们想拿下重庆，逼中国政府就范，暂时还腾不出人手来骚扰乡里……”

不得已，赵大姑只好把这句话搬出来：“你去读书，我怎么办？”

张缵说：“你有两个选择，一，回李家冲去陪赵叔，在那里，你们家有房屋，有田地……”

赵大姑嘴巴一撅，说：“你这是把我推到虎口里去呀，你知道的，李家冲的人都知道，我和我爹参加了玖华乡自卫队，万一土匪恶霸来骚扰，我往哪里躲？”

张缵说：“你还有第二条路嘛，就留在直溪河唐家楼，住在我们家，协助我爹管家务……”

赵大姑向张缵逼近一步：“难道就没有第三条路了吗？”

张缵想了想，摇摇头：“我想不出第三条路来。”

赵大姑嘟着嘴巴吹了一口气，把披散到额头的刘海吹得飞起来，说：“当然有第三条路。这第三条路就是——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去湖南读军校，我去给你当书童。”

张缵笑了笑：“我又不是旧时代赶考的书生，带个书童干什么？再说，你是个女的……”

赵大姑把右手做成剪刀的样子，左手把头发一握：“我把它剪短，不就看不出是个女生了吗？”

猴娃把赵大姑往旁边一扒拉：“现成的一个书童就站在这里，干吗还要你女扮男装？”猴娃把身子弯下去，做了个提箱子的动作，“看看吧，这才像个书童，对不对？”猴娃的话，把几个人逗得嘿嘿地笑起来。

胡远明在猴娃身后扯了几下，等猴娃扭过脸去，胡远明再向他眨了眨眼睛。

猴娃生气地说：“你朝我眨眼睛干什么？”

李直平哈哈地笑起来：“猴娃，你想去当书童，得看大姑同意不同意，你还得问问，张队长到底是喜欢你跟着，还是喜欢大姑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