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话语言犹在耳，但此刻鼓噪的心音，却究竟还是系于骨肉亲情，不肯相弃。

华阳公主深呼吸一口，脸上自弃自怜的哀怨渐去，淡淡说道：“是啊，我的心本该是坚若磐石的，为何还会对这个冷漠的世界产生怜悯呢，呵~”

她说着突然自嘲的笑了笑，问说：“公子可知，我当初为何要舍弃皇家富贵，出家当个道姑？”

祁龙轩点点头，对于这段轶闻，他自是听说过的，据说代宗皇帝当年即位，恰逢安史之乱，彼时大唐风雨飘摇，近乎亡国灭种，代宗皇帝为能尽快平定叛乱，曾向北方回纥借兵，答应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

后来长安收复，代宗践行与回纥的约定，任其在城中烧杀劫掠，整整数十天，而回纥大军在长安城烧杀抢夺时，回纥的叶护太子因缘巧合，遇见了华阳公主，从此一见倾心，回国后便求葛勒可汗上书唐廷，希望能迎娶华阳公主。

若不是有无为道观的玉恒真人庇护，叶护太子又遇刺身亡，华阳公主今时的处境，恐怕会更加悲惨。

祁龙轩说不清此时的心绪，有股莫名的沉重堵抑着心口，这个看似坚强的女子，其实并不是想象中的光鲜亮丽，尊贵的外表下，是看破红尘的淡漠。

也正是因为有过那样不堪回首的经历，才造就了她强大的自愈能力，在她完全开始说服自己，接受祁龙轩陈述的现实后，很快就调整了心态，重新忘掉了大唐公主的身份，变成了看破世俗的琼华真人。

祁龙轩无法同情，这是既是一种悲哀，却也是一种幸运。

冷夜篝火，两个人并肩坐着，华阳公主哀伤的目光逐渐温柔，好似这么多年来压抑的心绪，突然找到了倾斜口，第一次想要敞开心扉，诉说与旁人听。

这样的冲动让她感觉很怪异，但她知道，在修行的路上，这样的念头其实是好的，因为她意味着心中的结解开了，从此之后，他可以心无挂碍的，放下内心执着的身份，真正的去做自己。

于是，在静谧的山洞中，她望着那一缕跳动的篝火，淡化了眼中的炙热，淡淡的，讲述关于她的过往。

“其实当年回纥大军进城烧杀劫掠，依照约定，并未进入皇城，我若听从父皇的劝阻，便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了。”

“嗯？”祁龙轩眸光一动，稍有诧异。

华阳公主神情依旧，继续道：“只是当年我尚且年轻，满腔热血使我不能坐视大唐子民无辜受害，便将位于城中的府邸大门敞开，为逃难的百姓提供庇护，才引来叶护太子率兵围住的。”

“因为我的出面，叶护太子确实也并未对府中百姓动手，我还以为他只是良心发现，没想到没过多久，便收到了葛勒可汗的上书求帖。”

祁龙轩点点头，道：“你逃到了无为道观。”

“不，一开始是当初受我庇护的一户人家收留了我，他们把我藏在他家生火的地龙里，每日给我送吃的，那段时间，满城都是搜寻我的官兵，我担心受怕的躲在暗无天日的地笼里，只有夜深了才敢出来，活得像只老鼠一样，呵……”

她说着无由笑了下，好像自嘲她身为堂堂的大唐公主，竟然活得不如一只老鼠。